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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1 / 2)





  昀凰的心也在这目光里一寸寸冷了下去。

  尚尧身后的承晟,躲藏在父皇身后,再度露出怨毒的目光。这目光令昀凰想起他的母亲骆臻,想起幼时的华瑛,彻骨寒意从后背一寸寸升了上来。

  “皇上,你想知道我为何能说出那样的话,是么?”昀凰冷冷一笑,温柔轻抚了衡儿后背,将他交给商妤,拂袖推开近前搀扶的姜璟,忍着越来越清晰撕扯着自己的痛楚,走到承晟跟前,一把捉起他的手,将他掌心展示给尚尧。

  指缝和掌心里,青苔泥痕犹在。

  昀凰望了尚尧,一字字道,“这般大小的石头,此处本不会有,若不是从树下翻挖来,手上怎会留有泥土青苔?孩童无心玩闹,也会特意去树下挖来能伤人的石头?”

  承晟一动不动,仿佛吓呆了。

  尚尧注视着他的手,渐渐变了脸色,唇角抿出刀锋般纹路。

  承晟猛的一个寒噤,挣脱了单融,发疯般奔向一颗大树,躲在树后,抱树嚎啕大哭,“父王……父王不要杀我!母妃不要杀我……”

  三年不曾开口说过话的承晟,竟然颤声哀叫着,喊出了这句话。

  这一声哀呼,如刀锋刺在尚尧心上,他攥紧了手,抬步走向承晟。

  单融惶急的呼声却凝固了他的脚步。

  “皇后!皇后!”

  单融扶住了身子软倒的昀凰。

  尚尧一惊回头,看见昀凰苍白的脸,她似耗尽了力气,眉目间有隐忍的痛楚。

  晟儿的哭叫、阿衡的惊惧、周遭的混乱……什么都顾不得了,尚尧只觉心头一空,箭步上前,将昀凰横抱了起来。

  她额上有冷汗,身子蜷缩,手指无助的捉住衣襟。

  “太医这就来了,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他强自镇定的安抚她,她缓缓抬眸看他,无力一笑,眼中尽是伤心与疏离。

  第二十四章

  凤帷内纱帐垂下,隔开了外面的光影,帐顶黑沉沉压下来,金丝织纹上的百鸟丹凤仿佛会动了起来,缓慢旋转着,搅动了天地,直将人带入无形漩涡里。昀凰恍惚觉得自己一直在往下沉,知觉渐渐麻木,神智模糊里,只知有一只手,稳稳地,暖暖地,一直握着她的手。

  耳边许多人的声音纷乱,一时清晰一时遥远。

  她听见尚尧在疾声问话,听见仲太医苍老的声音传来,带了惶恐的颤抖,“皇后这是,这是……小产之兆。“

  手上一紧,她的手蓦地被攥得生疼。

  可是太医在说什么,昀凰茫然转过头,想掀起床帏,却抬不起手。

  “皇后体弱血虚,劳神忧思过甚,胎息不固,更受此冲撞……”满头白发的仲太医一声叹息,看惯天家生老病死,唯有重重叩首,“微臣无能,当竭力施为,能否保住皇嗣,唯愿天佑了。”

  唯愿天佑。

  上天难道不是稍稍施舍给凡人一分欣喜,便迫不及待夺走么。

  昀凰凄然笑,听见纱帷外那人,黯哑了声音,一字字道,“仲太医,朕只要皇后安然无恙!”

  “是,是。“

  仲太医亲手研散丹丸,调好了汤药呈上。

  床帏掀处,尚尧亲手端了药盏,让商妤扶起她,自拿了银勺舀起药,喂到她唇边。昀凰望了盏中粘稠如墨的药汁,心中空空,抬起茫然目光,望住眼前人。

  他的痛惜、忧切、歉疚,看来像是真的一般。

  片刻前仿佛是另一个人,以冰凉目光看着她,像看一个冷血怪物。

  他亲眼见了她盛怒之下掴去的一掌,见了那孩子红肿的脸,不问因由便认定是她苛待了承晟……终究是父子血浓于水,还是在他眼中,本就视她如蛇蝎女子。

  一路携手杀伐而来,她的手段,她的狠绝,他一一看在眼中。她不曾在他面前柔弱可怜过,不曾对他粉饰掩藏过,从杏子林里初见,她就是谈笑杀人的长公主。他说,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是他志在必得的女人。

  当她血手夺玺,踏着修罗沙场,染一身腥艳,万军中与他相见,那时他看她,如看天女降临,如看末世红莲;如今锦绣深宫里,淡了暗夜杀戮,远了刀光剑影,却只是一掌挥出,挥落他眼中温柔幻象。

  他的目光,如霜刃,如白刺,生生将她钉在冰天雪地里。

  像极了离光那一剑刺入胸口时,奇异的冰凉,直抵身体深处。人的目光,原是比世间最锋利的剑更能伤人。她恍惚在那一刹,竟觉得,这般目光在哪里似曾见过。

  是谁,是在何处,却想不起。

  此刻眼前人,又变回来了雪中携手的那人,一望深情盛在琥珀色的眼里,像是真的一样。她直直望进这双眼里,想知道下一刻的变幻是什么。

  “昀凰,把药喝下。”他望了她,柔声近乎哀求。

  她顺从地张口,任他将药喂进来,一口口木然咽下。

  他替她拭去唇边药渍,极小心地扶她躺下,仿佛她是一尊稍触即碎的瓷人儿。她静默地望了他,如墨长发散了一枕,映得脸颊愈发苍白。她的眼神比她的手更凉,一派空空荡荡的凉。他想说的话,想说的歉疚与懊悔,都被这眼神拒之千里。万千言,此刻说来,都是徒然。

  “皇后需宁神静养,万勿再受惊扰。”太医低声禀道。

  尚尧倾身替昀凰拢了拢鬓发,在她耳边柔声道,“你睡一会儿,我陪着你,待你睡醒过来,一切就都好了……只要你安好,旁的都不要紧。岁月久长,我们会有很多皇子皇女,衡儿会有很多弟妹,大大小小围在你身旁,吵到你厌烦。”

  她阖上双目,仿佛没有听见,仿佛早已睡去,睫毛如羽扇垂覆,微微颤动。

  他知道她并没有真的睡着。

  静静望了她的容颜许久,他只是替她掖好被衾,放下床帷。

  黑暗中,她闭了眼,在想着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