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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幕(1 / 2)



能够通往山顶的路有好几条,与伊弗取得联系的方法也有好几种。巧合的是,罗伦斯要去的地方,正是不久前赫萝拉了寇尔进去,然后唠叨地说了一堆醉话的简陋旅馆。



北凯尔贝的人似乎包下了整间旅馆,尽管一楼不见半个客人,旅馆老板却没有露出困扰的神情。说不定在今天,三角洲上所有的旅馆和酒吧都像这家旅馆一样。



罗伦斯递出单面有削痕、由很久以前灭亡的王族所发行的铜币后,老板随即把空啤酒杯放在柜台上,指了指旅馆楼梯说:



「请用,谢谢。」



老板是要罗伦斯拿著啤酒杯上楼吧。



罗伦斯照著指示上了楼梯,看见两名商人模样的男子在二楼走廊底端聊著天。



罗伦斯险些看走了眼,但幸好「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对方面孔」的旅行商人特技帮了他。



其中一名商人虽然贴了假胡须,还在衣服里塞了棉花之类的东西改变身材,但他无疑是那名帮伊弗把风的男子。



罗伦斯再次看向男子,这时男子也投来锐利的目光。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但随即毫不畏惧地走向男子。



「生意好吗?」



这时另一名陌生男子向他搭话。陌生男子似乎是在问暗号,所以罗伦斯不慌不忙地把手中的啤酒杯倒过来,然后回答:「生意差到连买酒的钱都没有。」



对方咧嘴一笑,指向其身旁的房门。



男子粗壮的手指指甲全翘了起来,证明他每天只需做生意,不需干粗活。



罗伦斯一边在脸上堆起笑容,一边敲门。当房内传出回应时,他便慢慢走了进去。



一走进房间,罗伦斯随即被呛人的墨水味道吓了一跳。而且,还有一股臭味混在墨水味里,微微刺激著罗伦斯的鼻子,让他不禁皱起眉头。



一名看似沉默寡言的老人,在房间的角落烧著盖印用的蜡,而臭味就是来自烧蜡的味道。



「你知道你来到这个房间,让我有多失望吗?」



运动过度和用脑过度都会让人疲累,但两种疲累的感觉不一样。



由于阅读过量所造成的疲累,这时的伊弗脸上挂著一种特别的表情。她轻轻地笑了笑,在堆满信件和文件的书桌上用手托著腮。



「打扰你睡午觉了吗?」



「是啊。你看我四周堆满了这么多梦话。」



罗伦斯站在房间门口,他的脚边也散落了一地信件纸张。



罗伦斯只是轻轻瞥了脚边一眼,便看见两封带著恐吓意味的信件、三封举发北凯尔贝的某人勾结南凯尔贝的某人且真假难辩的信件、三封邀伊弗合作的信件,以及一封询问伊弗要不要一起逃亡到遥远国度的信件。



罗伦斯捡起最后一封文情并茂的信件,送到了伊弗面前。



「我以前曾经为了越过这附近的海峡,和一群巡礼者搭同一艘船。结果我运气有够差的,居然碰上海盗打劫。」



罗伦斯才在想伊弗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便看见她用手指捏起那封信,然后俐落地摺起信来。



「那群害怕丢了性命的巡礼者,起先拚命地向神明祈祷,但后来看见好几名船员被杀死,发现大势已去的时候,你知道那些家伙开始做什么吗?」



「不知道耶。」



伊弗听了罗伦斯的回答,便一脸愉快地继续说:



「最后他们开始向海盗们摇尾乞怜。看到他们那个样子,我真的觉得人类是非常神奇而坚强的生物。」



有位诗人说过「亡命关头是最好的迷药」。



「那时候你到底在做什么呢?」



伊弗把摺好的信纸轻轻丢进暖炉。



「那时候我为了确保自己的赎金,忙著翻找那些家伙的行李。」



伊弗没有扬起乾燥的嘴唇,只有眼角浮现笑意。



罗伦斯耸了耸肩,从怀里取出羊皮纸说:



「他们要我把这个交给你。」



「没什么好看的。」



听到伊弗的回答,原本缓缓搅拌著蜡的老人瞥了罗伦斯一眼。



伊弗朝向老人稍微动了一下手指后,老人便再次让视线落在溶化的蜡上。



老人是个聋子。



或者对方故意要让罗伦斯以为老人是聋子,好让罗伦斯安心地滔滔不绝。



「我只对一件事情感兴趣。你到底会不会站在我这边?」



「正确来说,应该是我最后会不会听你的话吧?」



伊弗还是只有眼角浮现笑意,嘴角并没有上扬。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将手伸出。



收下罗伦斯的羊皮纸后,伊弗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很乾脆地拆开信件。



「哼……跟我猜的一模一样,反而让人觉得不舒服。这简直就像是你把密会的内容全盘托出一样。」



「你别开玩笑了。」



听罗伦斯露出商谈用的笑脸殷勤地回答,伊弗马上一脸无聊地把羊皮纸搁在桌上。



「那男的坐上桌了啊……」



她喃喃说著,闭上了眼睛。



照这样子看来,伊弗至少会比其他信件花更长一点的时间,审视罗伦斯送来的羊皮纸。



「你觉得怎样?」



伊弗闭著眼睛问道。



罗伦斯心想:现在就开始谈判还太早了。



「只要伊弗小姐愿意爽快地接受,我就能够顺利地完成任务。」



「拿一角鲸从地主家族手中换走土地所有权转让书。然后我跟北凯尔贝的背叛者互分一角鲸的利益,你们那边则是互分多于周遭人们的利益。」



「这可说是万事圆满。」



听到罗伦斯这么说,伊弗用力地叹了口气,开始揉起眼头。



「不能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别人心里想什么,真的很烦啊。」



当交易进行得如此顺利时,想必只有过去从未遭到背叛的家伙,才会完全信任对方。



明明自己也会欺骗别人,到底要握有什么根据,才能让人大声说出「我的交易绝对不会出问题」呢?



「你知道基曼跟谁有关联吗?」



伊弗的语气不像在考验罗伦斯,纯粹是在发问。



「不知道。」



「背地里运出一角鲸的手段有可能成功吗?」



「听说可以用威胁或贿赂的方式买通卫兵。」



「不过,让没有实权的儿子签写土地所有权的转让书,我不确定会不会有实质效力。关于这点,基曼有什么打算?」



「基曼的意见是,第三代当家已经向邻近的领主打过招呼,算是成人,而且城镇的裁判权牵扯到城镇的议会、教会以及周边领主。只要拥有能够主张自己权利的凭证,总会有办法解决。」



「原来如此。所以,你相信基曼说的话?」



伊弗露出的表情,就像贵族怜悯无知民众时的表情一样。只是她从较矮的位置俯瞰罗伦斯。



那口吻听起来,像是确信基曼设下了陷阱等著她上当一样。



「虽然我不相信他的话,但我决定遵从他的指示。」



伊弗从罗伦斯身上挪开视线。



「你的答案非常标准,但无法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伊弗不打算接受基曼的提议吗?



虽然罗伦斯不是打从心底相信基曼的话,但他觉得对伊弗来说,这个提议并不坏。



「对你来说,这应该是最佳的选择,不是吗?」



罗伦斯试著反过来询问伊弗。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背叛所有人,然后自己独占利益。」



「这──」



罗伦斯急忙闭上嘴巴,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伊弗一脸开心地笑著。



她的意思应该是要罗伦斯把话说下去。



「你为什么要像小孩子一样任性?」



如果伊弗向基曼提出这个提议,基曼一定会立即爽快地答应。



基曼一定会欣喜若狂。



为什么伊弗要顽固地怀疑基曼呢?



就算其中有什么原因,也太奇怪了。



如果伊弗无法打从心底相信这个提议,只要拒绝不就好了?



还是就如伊弗所说,她只要没看利益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就不会开心?



为什么伊弗要做出如此孩子气、不听道理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呢?



「小孩子?没错,就是像小孩子一样。」



伊弗笑笑后,轻轻做了一次深呼吸。



当她吐气时,意外吹动了许多桌上的物品。



「被暖炉的火烧伤过的小婴儿,就算看见暖炉里没有火,也会害怕,不是吗?」



「……如果是这样,那商人除了躲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发抖之外,什么事都做不了。」



尽管被骗、被烧伤,还是会想要朝利益伸出手,这才是所谓的商人。



而且,伊弗不正是这种商人的化身吗?



在凯尔贝这个贸易枢纽,在攸关此地支配权的骚动之中,伊弗能够站在核心位置,不正是最佳的佐证吗?



罗伦斯带著半是惊讶、半是忿怒的心情逼近伊弗,却对上了伊弗迷蒙的视线。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是个商人啊。」



「呃!」



听到伊弗懦弱的声音,罗伦斯倒抽一口气,缩起了身子。



对于罗伦斯这样的反应,伊弗只瞥了一眼,就一股脑地趴在桌上。



纸张随之大大地飞起。



似乎是个聋子的老人慌张地站起身子,伊弗趴著看向老人,对他微微一笑。



「靠这种薄薄纸张的往来,还有从嘴巴出来、没有形式的话语,就会有多到甚至能够买下人命的金币掉进荷包里。你不觉得这样很蠢吗?」



伊弗拿起一张纸张,又扔下。



然后,她缓缓把视线移向罗伦斯说:



「你曾经被打从心底相信的对象背叛过吗?即便如此,你还能够相信别人吗?我能够相信的对象,就只有会背叛别人的自己。」



动物的尖牙是为了攻击敌人的武器,同时也是保护自己的盾牌。



既然这样,伊弗会拚命地磨牙,就表示她有必要保护自己。



「你在与我性命相搏时,不是问过我吗?你问我在赚钱的尽头,看见了什么?我不是回答你了吗?我说因为有所期待……」



伊弗缓缓闭上眼睛,再以同样的速度张开眼睛。



「我期待有一天可以得到满足,然后抵达没有不安和痛苦的世界。」



感到害怕的罗伦斯,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为了前往没有不安和痛苦的世界,所以反覆地背叛他人;看见这样的伊弗,罗伦斯觉得彷佛看见了人类罪恶的根源。



罗伦斯不觉得伊弗是在演戏。



也不觉得是陷阱。



伊弗缓缓挺起身子后,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她若无其事地说:



「好啊,我就接受基曼的提案。你帮我把这句话……」



伊弗停顿了一秒钟后,露出了狡猾如蛇的笑容说:



「传给他吧。」



伊弗无疑是个天才。



这样教人究竟要如何相信她的话语?



该怎么向基曼报告才好呢?



伊弗的幻术虚虚实实,让罗伦斯感到一阵恶心,他咽下这股不适,缓缓挺起背脊。



既然伊弗要求帮她传话,罗伦斯当然只能这么回答:



「……我明白了。」



罗伦斯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转过身子。



有那么一瞬间,罗伦斯眼中的伊弗就像有好几根触角,时而会吞下船只,让人们身陷恶梦之中的海上红恶魔一样。



伊弗肯定真的不相信任何人。



就算伊弗会背叛所有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奔走,也不足为奇。



然而,如果不在关键时刻相信某人,让交易成立,就得不到利益。



伊弗最后究竟打算相信谁呢?



当这场交易结束时,又会是谁被骗呢?



罗伦斯伸手准备开门。



伊弗的话语紧跟著丢来:



「欸,要不要跟我合作啊?」



伊弗面无表情地凝视著罗伦斯。



她像是在骗人,也像是在说真心话。



「你是说,就当作被骗,先跟你合作看看再说?」



「是啊,没错。」



「可是,我不想让自己觉得上了当。」



听到罗伦斯的回答后,伊弗笑著说:「说得也是。」



不过,对于伊弗接著说出的话语,罗伦斯没有回答。



「欸,你有同伴等著你回去,不是吗?但我却──」



罗伦斯没有回答。



他知道要是回答了,就会被她逮住。



世上确实存在以歌声蛊惑人类的人鱼。



罗伦斯快步走出走廊,走下楼梯来到一楼。



一路上,罗伦斯觉得伊弗的视线好似一直钉在他的背上。



罗伦斯必须透过第三人与基曼联络。



他被指定前往与黄金之泉隔了两条马路、摊贩杂乱排列的小巷子。俗话说,要藏木头,就藏在森林里。



不过,除了纯粹因为难以直接与基曼见面,所以必须透过第三人以信件取得联络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



基曼严格命令罗伦斯,他只要传达伊弗要说的话就好。这想必是为了防止罗伦斯被伊弗的话术蒙骗,而擅自加上一些奇怪的情报呈报给基曼。



罗伦斯觉得基曼这样的措施很正确,同时也能藉此帮上自己。



罗伦斯根本无法正确地表达刚才的互动。



他不知道哪些部分是真实,哪些部分是谎言。



罗伦斯感觉自己就快无法相信别人了。



「老大说他了解了。」



一名看起来非常适合当跑腿、身材矮小的驼背男子从罗伦斯手中接过传言,并带来了基曼的回覆。



「我该怎么做呢?」



「会议再一下子就会进入休息时间。老大应该会在那之后给指示。」



「我明白了。」



「那么,请在约好的地方等待回覆。」



男子似乎还得前往其他地方接收情报,他话一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虽然这样的行事风格非常谨慎,但能够带来多大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三角洲是商人汇集之地,就算有陌生人在街上乱晃也不会太显眼,但那也是指正常时的情况。



此时此刻,不论是游手好闲地在街上游走的商人,或是看似在等人、站在摊贩屋檐下张望著街上状况的商人,都显得再可疑不过了。



这就是所谓的「疑神疑鬼」吧。



这时赫萝如果在身边,或许能够感到安心,但若是习惯了这样的状况,万一以后赫萝不在了,那就太可怕了。罗伦斯露出苦笑,朝著被指定接收回覆的酒吧走去。



「客倌!没椅子可以坐了,可以吗?」



三角洲上的酒吧本来就没有几间,现在几乎所有酒吧都被人包下来,再加上今天的人潮又特别多──



所以罗伦斯还没进酒吧,就已经听到店家这么招呼了。



当然了,罗伦斯在走进酒吧前,早就看见酒吧里挤满了客人。既然生意好成这样,店家为了不让酒桶见底,一定会在酒桶里掺水,所以罗伦斯点了比较烈的葡萄酒。



虽然罗伦斯只能站在酒吧角落、倚著墙壁喝酒,但这样反而比较容易将店内状况尽收眼底。就算没有参加会议,想要知道会议上发生什么事情并不难,而且这次的会议本来就不重要。



从接过葡萄酒,到喝了三口浓度恰好的葡萄酒这段时间,罗伦斯就几乎完全掌握住会议的概况了。



北凯尔贝谴责南凯尔贝的商行押住他们的渔船,而南凯尔贝的商行则反驳,是渔船上的渔夫们自愿这么做。



双方的议论就像两条平行线,根本没有交集。



据在酒吧里高声谈论八卦的商人们所言,到了晚上北凯尔贝应该会让步,放弃要回一角鲸,但相对地会要求南凯尔贝把与一角鲸价值同等的销售利益分给他们。



罗伦斯也赞成这样的提案。



倘若南凯尔贝的长老们想要打垮北凯尔贝,只要把一角鲸卖给某个领主,藉以取得取得武力与权威,再威胁北凯尔贝的地主们就好。南凯尔贝的长老们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希望事情能和平地解决。只要还能继续握住北凯尔贝的缰绳,南凯尔贝很愿意分一些甜头给对方,而北凯尔贝肯定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北凯尔贝之所以会抵抗,是为了保持自己的权威,以及单纯为了交涉扩建三角洲时的利益。



而且,想必连这件事情也不会在会议上决定,而是在台面下谈判后决定。



不过,这场交涉应该会在与罗伦斯无关的地方进行。可笑的是掌握到交涉内容的,居然就是这场闹剧的主角们。



伊弗与基曼,这两个人在凯尔贝拥有惊人的力量。而罗伦斯因为处在这两人中间,居然有股这里就是一角鲸一连串骚动的中心位置,而自己也位于核心的错觉。事实上就连伊弗与基曼,也不过都是条支流罢了。



想到自己在这条支流担任情报仲介,罗伦斯除了苦笑别无他法。对上伊弗,罗伦斯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被玩弄的一方。



就是借助了酒精,让心情平静下来的现在,罗伦斯也无法冷静地回想与伊弗最后的互动。



他越来越明白,与商品和货款有关的各种交涉,是多么单纯的胜负行为。



如果每天都在这种圈子里打滚,就会生出像伊弗那样可怕的怪物来。



因为居住的世界差异太大,罗伦斯对伊弗的那股不甘心和崇拜,似乎也越来越没有真实感。



幸好赫萝不在身边──想到这里,罗伦斯果然还是只能苦笑。



「老板──」



就在罗伦斯一边沉思,一边喝酒时,有人向他搭了话。



如果记不得曾经听过一次的声音和看过一次的面孔,就不够格当个旅行商人。



不过,就算没有这般本领,基曼跑腿的长相还是让人印象深刻。



「您来得真快。」



「是啊,这是当然的。因为老大总是得决断如流。」



跑腿男子皱著布满皱纹的脸,一副感到骄傲的模样笑了笑。



在双手可及的范围内,随著情报收集越多,准确度就越高的消息是最重要的。



旅行商人就是负责处理这类消息。而基曼所负责处理的,是船只必须花上好几个月才能够抵达的异地商品。当鞭长莫及时,就算收集到了情报,也无法保证这些情报一定正确,而且有时甚至得不到半点情报。这时若要必须针对那些价值连城的商品买卖做出判断,自然需要相当强的决断力。



在做出判断后,还得具备足够的胆量,在商品实际送达之前都必须沉住气。



或许就是拥有这样的决断力及胆量,基曼才能够想出以一角鲸交换土地权状,让城镇势力彻底逆转的宏伟计画,并且还能大胆地执行。



也难怪跑腿男子会露出引以为傲的笑容。



「请转交这个。」



男子话还没说完,纸片已滑入罗伦斯空著的手里。



那感觉就像罗伦斯手上本来就拿著纸片似的。



就连收到纸片的本人都这么觉得了,就是在旁边看,也得聚精会神,才能发现男子塞了纸张给罗伦斯。



「……我确实收到了。」



听到罗伦斯的回答,跑腿男子点了一次头后,与出现时一样迅速地离去。



罗伦斯收到的信件甚至没有封死。



不知道基曼是相信他不会偷看信件,还是觉得被偷看也无所谓。



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没有偷看信件。



如果看了信件,就会被情报抓住,伊弗也就会用这点笼络罗伦斯。就算是锐利的猫爪,也勾不住表面光滑的圆石。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不需要做出判断,如果不需要做出判断,就不会被人利用。



在对方的情报量远多于自己的现状下,罗伦斯确实该以这样的方式来保护自己。他告诉自己必须沉住气,在事态发展来到自己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前,绝对不能露出内心的想法。



提醒自己要表现得自然,本来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即便如此,商人还是得不分好坏一概容纳,分毫不差地操控自己的喜怒哀乐。



罗伦斯这么告诉自己。就像小时候一边告诉自己世上根本没有恶魔,一边在深夜的森林里小便的时候一样。



罗伦斯依循原路把信件送到伊弗手边,收下回覆。伊弗这次没有答腔,只是投来惹人怜悯的眼神。



既然罗伦斯都能装得十分自然,伊弗当然也做得到,所以罗伦斯看不出伊弗的表情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伊弗的浏海贴在额头上,脸上也浮现了几条细小皱纹,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很疲惫的模样,而散落在书桌上的信件数量似乎也增加了。



离开伊弗的房间时,伊弗独自坐在书桌前重新处理无数文件的身影,一直在罗伦斯脑海挥之不去。



罗伦斯有赫萝在等他。



这不仅单纯代表赫萝是支撑他的力量,更代表这个计画万一得重头来过时,赫萝是能让一切回到白纸状态的王牌。



然而,伊弗没有同伴,她必须独自一人面对这场战斗。伊弗确实身处危险之中,万一被人发现她与基曼接触,北凯尔贝的地主们不知会怎么报复伊弗。想到这里,尽管事不关己,罗伦斯的心情还是黯然了下来。



虽然罗伦斯强烈警惕著自己,但就快要心软了。



「怎么了?」



从跑腿男子手中收下基曼的回覆时,连跑腿男子都忍不住这么问他。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