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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纸与恶作剧涂鸦(1 / 2)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这是山野染起火红颜色,人们开始忙于准备越冬的时节。



北国群山深处的温泉乡纽希拉,已经结束了短暂的夏季,只等冬天来临。



风的温度一日比一日冷,落叶发出的声响有时也听上去颇有些哀伤。有人将这表述成忧郁,可要说起来我觉得更像是困倦。这是在静寂冬日来访之前的小憩时间。



并不是让人讨厌的季节。



「罗伦斯先生,阿尔佛村送来的那些奶酪放在地下仓库可以吗?」



「啊,麻烦你了,柯尔。随便堆起来就好……嗬,没想到这么大。」



渐入深秋的某日。为了让冬日来访的泡汤客人满足口腹之欲,纽希拉的温泉旅馆"狼与香辛料"正在忙碌的准备之中。其中的两个男人正在分拣附近村落运来的货物。被他们堆在一起的奶酪,一个个足有大人才能勉强抱起的大小。



「奶酪越大,能吃的部分也就越多……是这样吧?」



「差不多。毕竟外面的那层皮又硬又苦,人几乎吃不下去。把奶酪做大,浪费掉的这部分比起全部就少得多了……不过这批货可真不小。阿尔佛村的村长要是去镇上开个奶酪店,一定能赚不少钱吧。」



如同琥珀般闪着蜜黄色光泽的奶酪,里面也紧紧实实的。



「不过要把奶酪做大好像并不简单,水分如果没挤干净的话,里面就要长霉。」



「切开来才发现里面全发霉了……但愿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



「哈哈。那个村长可是个行家,这种事情大概是不会有的。」



狼与香辛料的主人劳伦斯笑着回答道。在这里开店十多年的他,尽管在村里还被当作是新来的,但本人确实已经完完全全习惯了当地的生活。



我自己也一样,周游诸国修习神学,最终落脚在这里也是十多年前了。想想看,岁月流逝还真是可怕。



「那么,我把它搬过去……这么大的奶酪,有点担心架子会不会被压坏啊。」



要扛在肩上实在是不可能,所以虽然样子不好看,但也只能把奶酪像羊羔一样地双手抱过去了。



踉踉跄跄地往返于后院和正堂时,我突然听到隔扇后面的浴场里传出的热闹声音。



纽希拉的旺季在夏天和冬天。入冬时,客人就差不多会来到这里。



因为来访这里的人不是贵族就是大商会的掌柜,或是身居高位的圣职者,春天和秋天他们忙于各种祭典与活动,这里是忙碌期过后,最能让他们放松的地方。



狼与香辛料里已经有了几位客人光顾,他们悠哉地在露天浴场里享受着一整天的时光。



但其他客人并不多。趁着冬季来到纽希拉赚取外快的舞娘与乐师也不见身影,不管哪里都流露出闲散的氛围。



所以,隔扇后面传来的叫喊声就听上去格外响亮,像是裹挟着浴场的热气一样。



「哇哈哈哈哈哈!加把劲啊!」



「给,喝酒喝酒!再使点力气!」



白天还未过半,就已经这样热闹了。



而且不知为何还能听到咯哒咯哒的声音,似乎是马蹄踏在石头上发出的。



浴场里到底怎么了?



在温泉里泡久了的客人们,有时烂醉起来会闯出谁也想不到的乱子。不过,那也大抵是宾客增多,酒过数巡,人们已经在这里呆腻时才有的事。



现在的这骚动实在是有些奇怪。我抱着奶酪,挪动步子到隔扇前,想看看浴场里的模样。



「可别把绳子给搞丢了啊!是不是绑结实了!?」



「啊哈哈哈哈!盾牌!盾牌啊!居然把盾牌,那样……噗哇啊哈哈哈哈!」



「上吧,冲吧,我们的女神!」



「噢!愿神赐福于你!」



亢奋到了异常的程度,而且好像其他店的客人们都来了。



赤裸身体的客人们全都拿着酒杯,挥舞着,兴奋地喊叫着。



因为水蒸气,我看不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明白了咯哒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是骡子。运货的骡子正踏在浴池沿上。一个满脸不安的少年正按着那头骡子。那不是从阿尔佛村赶着骡子运货来的少年吗?



不过,为什么骡子会跑到浴场里?



连在骡子笼头上的粗绳子,很快解答了我的疑问。



那条绷紧在浴池上边的绳子集中了人们的视线,或者说,绳子的末端集中着人们的视线。



「……什、什么……」



我说不出话了。绳子的末端,是举起手来回应着人们的呼声,对观众们频频微笑的少女。



少女完全不在意四周裸男们的视线,只是在胸部和腰间薄薄地卷了一层亚麻布。虽然浴场不分男女,所以这样的情况也不算稀罕,不过她却不知为何还带着一双粗大的手套。



「……她、她想干什么?」



有种猛烈的不详预感。



身处人群欢声中心的,正是旅店主人劳伦斯的独生女儿,缪莉。



她今年应该有十三岁了,再快一点就到了去嫁人也不奇怪的年纪。女孩子在这个时期,平时本应该每日都练习裁缝和下厨,为做个贤妻良母而不断努力才是。



而缪莉却不知为何半裸着,带着一双大手套,还抓着那头被带进浴场里的骡子的缰绳。而且踩在一个奇怪的东西上。



我想起了客人的话。盾牌。是盾牌啊。



由于这里聚集了各方权贵,他们的随扈之中自然也有身着铠甲手持剑盾的。想起这个,我果然看到有几个大汉正满脸担心地望着缪莉。大概她踩着的盾牌就是他们的吧。看到那大到足以盖住一个成人的盾牌,我终于理解了她打算干什么。



同时,盾牌上的缪莉也叫出声来。



「即刻──!」



她扬起手,如同沙场上发出战吼的骑士般大叫,同时咬紧牙齿,嘴角都快要咧到耳边了。



缪莉的视线前方是那头骡子,以及骡子旁几乎要哭出来的少年。少年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走向骡子,然后自暴自弃地闭起眼睛,用木棒狠狠打在骡子的屁股上。



「出阵!」



不知道后面这两个字她有没有真的说出口。



一切都仿佛是一瞬之间。静止的世界里,只有盾牌上的缪莉从我身旁一闪而过。



她被紧握着的缰绳拉着,乘着盾牌滑行在水面上。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划过水面。观众们爆发出欢呼声,纷纷将手中的酒杯抛往天上。咚。盾牌撞在浴池边缘,发出一声巨响。



「哦哦哦哦哦!」



缪莉娇小的身体随着盾牌一起飞到空中,但她居然没有摔倒,而是唰地,仿佛划开空气般漂亮地着地,继续被骡子拉着,滑行在湿滑的石铺地面上。太惊人了,简直让人说不出话来。



等到兴奋的客人们全都跟着跑出去,我才回过神来,感觉浑身血气一下子涌到头上。



丢下抱着的奶酪,跟客人们一起追上缪莉。盾牌的划痕贯穿了整条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后面积满枯叶的森林里。这后面是一段下坡路,大概是那头骡子拼命跑过去留下的痕迹,枯叶的绒毯之中出现了一条黑土小径,缓缓弯向右边。



紧接着,突然中断了。



回国后便将继续驰骋在名利场上的男人们,在这森林中赤身裸体地爆发出欢呼与喝彩。而男人们之中笑声更为响亮的,则是如同从坟墓里苏醒的死者般,满身枯叶与污泥的少女。



缪莉被男人们担在肩上,朝我这边走来。



她发现我之后,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就绷紧了。



可当男人们抬着她经过,我瞪着她的时候,这孩子却又立刻换上了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一股……无力感,而不是生气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追着被「嘿呦、嘿呦」地抬走的缪莉,听到她被噗通一声放进浴池里。等那张脸再从水中冒出来的时候,又变成了清爽的模样。只不过刚才还被污泥和落叶盖着的额头,现在已经冒出了好几道不知在哪里蹭出来的伤痕。伤痕,在这待嫁少女的脸上!



可缪莉完全不在意,仍旧笑着挥手回应客人们的欢呼,接着游到浴池边缘。我蹲下身子朝浴池伸出手,她马上抓住,而且毫无悔改之意。



「诶嘿嘿,看到了没?很厉害对不对?」



天真烂漫的笑容,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没变过。



我叹了口气,把她小小的身体捞上来。



「有没有受伤?」



「嗯,一点都没有。」



嘴上这么说,可她的额头和脸蛋上都是红红的擦痕,细长的双腿也是一样。



不过,对缪莉而言这大概还不能归入「受伤」的范围吧。



如果撩起她那银灰色,闪着不可思议光泽的头发,底下还能看到好几处小时候留下的伤疤。在看到满身是血的缪莉后有多少次几乎昏倒,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换好衣服之后请到暖炉前来。」



「哎,是要给人家编辫子吗?」



「是要和你好好谈谈!」



虽然训了她一句,肩膀就立刻缩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嫌麻烦。



「回答呢?」



「……好~。」



常住在这个温泉旅馆里的客人们总是以此为乐,可在我而言这种事情一点也笑不出来。本来带着一身枯叶污泥泡到温泉里就值得好好说教一番了,更何况之后我还得再把被盾牌撞歪的石墙给补好。接下来还要找那个倒霉的少年,向他好好道歉。



我拎着缪莉的领子,像是抓着闯祸的小猫一样把她带回正堂。缪莉啪踏啪踏走了没两步就打起了喷嚏。半裸之后弄得满身湿淋淋,现在这个季节,什么时候下起雪来都不奇怪了。



「你要好好地找暖和的衣服穿好哦。」



「嗯。」



我目送她走进正堂,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拾起刚才丢在地上的奶酪。就在这时缪莉又从门边朝我说道。



「对了哥哥。」



「……怎么了?」



看着满身湿淋淋地靠在门边的缪莉,我突然觉得她也挺了不起的。这样老老实实地安静下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雨淋了的普通女孩子一样。



「……很厉害对不对?」



看呀看呀,哥哥我钓到了好大的一条鱼。



就跟小时候一个劲粘着我的时候一样。



虽然脑袋不知该作何反应,但我的脸已经擅自笑起来了。



「这个嘛……是很厉害……我都怀疑自己的眼睛了。」



「啊哈哈!太棒了!」



缪莉当场一下子跳起来,走进正堂里去。



看这个样子,她半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很厉害也是真的。那样的事情我绝对做不出来,不,首先连想都想不出来。



我摇了摇头,把这些想法赶出脑袋。因为制止她那些乱来的行为是我的责任,毕竟缪莉对我来说像是妹妹一样,必须要让她成长为贤淑的女孩,待嫁人时也要是个合格的新娘子才行。



「好。」



我打起精神,继续去搬奶酪。之后回到暖炉前,一边读圣典一边等缪莉来──等到太阳下山她也没来。



到房间里去一看,缪莉满脸幸福地睡着了。



「噗、噗、噗。」



晚饭时谈起这件事,和缪莉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笑了起来。



不过,这个笑容却有种莫名的迫力,而且她们的发色也不一样。看起来和缪莉相同,不过十几岁的这位少女,实际上是经历过数百岁月,寄宿于麦浪中的巨狼化身,贤狼赫萝。



头上顶着一对大大的三角形耳朵,腰际也拖着一条蓬松尾巴的赫萝,是缪莉的母亲,也是狼与香辛料的主人,罗伦斯的爱妻。



「这可不是什么笑得出来的事情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结果也没有事呗?」



「如果这样也能被称作『没有事』就好了。」



啊呜啊呜大口吃着晚饭的缪莉,现在从脸到手全都包着绷带。绷带下面则涂上了大量加入了药草、猪油和硫磺的特制软膏。罗伦斯先生看到浑身是伤的缪莉后同样惊得说不出话来,「留下了伤可不行」这是他以此为理由,坚持给缪莉包上的。



「爸爸和哥哥都太大惊小怪了嘛。」



「如果你是侥幸成功才能这么说,要是失败的话,可就不只是简单的轻伤了。」



就算听我这么说,她也只是耸了耸娇小的肩膀了事。



心好累,我叹了口气,赫萝咯咯咯地笑起来。



「然后,咱家掌柜的到哪儿去了?」



「罗伦斯先生啊,他去找那个被缪莉强拉来帮忙的少年的骡子了。顺带还要去阿尔佛村道歉,好像是因为和今后的订单有关。」



纽希拉是群山之中的村落,所以物资流通是有限的。如果和周边村落的人们关系恶化,一个不小心,最后的下场可能就只有关店一条路了。



「没事的啦。」



不过肇事元凶缪莉却这样认为。



「你是凭什么这么说的呢?」



我问她的时候,缪莉正啪踏啪踏地抖着耳朵和尾巴──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把夏天在山里采来的越橘掺蜂蜜煮成的果酱涂在苦味的黑麦面包上。她暂时搁下我的问题,把蜂蜜越橘酱涂到几乎要流下来,大大地咬了一口。接着大概是因为太酸了,耳朵、尾巴上的毛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



和母亲赫萝不同,平时缪莉的耳朵和尾巴总是收起来的,只有在惊讶或是激怒,这样感情出现巨大波动时才会自己跳出来。基本上好像尾巴和耳朵跳出来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瓶神么……(啊呜啊呜)因为,那孩子,他喜欢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