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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 2)



作了好长、好长的梦。



那是非常可怕的梦。



非常难过的梦。



非常悲伤的梦。



耀眼的光线斜照著,把世界染成了橙色。



对恍惚睁开的眼睛来说,那道橙色光芒真的很刺眼。



修子缓缓眯起眼睛,移动视线。



看见有人端坐在她身旁。



她很快就知道那是谁了。



她开心地笑起来,轻声叫唤:



「……妈妈……」



端坐的母亲,正好背著阳光,脸形成阴影。太阳再往下沉一点,就可以看清楚了。



修子面向母亲,带著半梦半醒的感觉,开始说话。



「……我作了梦……梦见了甚麼……」



她沉默半晌,想了一下。



「可是……忘记了……啊,对了。」



她有些难过地眯起眼睛,想不通眼角为什麼热了起来。



「是很悲伤的梦……然后……对了。」



原本记得的梦,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其中一件事。



「我……我对藤花……说了很过分的话。」



她感觉母亲倒抽了一口气。



啊,黄昏的光线还是太强,看不清楚母亲的脸。



「我说了很过分的话……要向她道歉才行。」



不知道该怎麼办的心情不断扩大,膨胀到极限,修子畏怯地闭上了眼睛。



「藤花……会不会……原谅我呢?」



修子悄悄张开眼睛,求助似地看著母亲。



「会不会呢?妈妈……」



她停顿下来。



仰望著那个人,缄默不语。



夕阳整个沉没,被阴影遮蔽的脸终於看得清楚了。



修子总算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



眼睛睁的斗大,连眨都忘了眨的修子,落下泪来。



为什麼一直以来都没有察觉呢?



体型、相貌、氛围。



都那麼神似。



像极了去世的母亲。像极了再也见不到面的心爱的母亲。



像到几乎会认错。



修子边哭得唏哩哗啦,边把紧握的右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伸向了她,闪闪发亮的银线还在手里。



紧握的手指,忽然放松了。



「对不起……」



真的很对不起,说了那麼过分的话。



「……藤花……」



修子张开右手,把手伸向名叫藤花的侍女。



被称为藤花的彰子,在修子把手伸向自己张开的瞬间,看到啪啦掉下来的东西,不禁屏住了气息。



那是她怎麼找也找不到的红色条纹玛瑙丸玉。而且,霎那间,她好像看到上面缠绕著银光闪烁的线。



彰子握起修子的手,强烈颤抖著肩膀说:



「公主……殿下……!」



只说出这几个字,彰子就放声大哭了。



坐在外廊意志消沉的小妖们,还以为发生了甚麼事,赶紧冲进来。知道修子醒了,高兴得跳起来,又冲出去到处报讯了。



彰子握著修子的手、握著丸玉,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她一直在心中暗暗呐喊著。



不要走。



不要走。



回来。



拜托。



谁来救救她。



不要让她被带走。



救救她,昌浩—————!



明明知道他不在这里,听不见她的叫唤。



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呼喊。



两人相隔如此遥远,她只能在心里暗自呼喊。



然而,昌浩却……



——我会……保护你。



那天隔著竹帘,昌浩许下了承诺。



——我会永远保护你。



昌浩却信守那个约定,保护了彰子心爱的人。



彰子这时候才知道。



即使相隔两地,他的心还是在这里,而且存在的如此清晰明确。



阴历一月下旬。



在神拔众管生乡的首领府邸居住作客的昌浩,接到通知说,京城派使者来到了郡司。



听到这个消息,昌浩歪斜著头疑惑说:



「是使者?不是追兵?」



「怎麼回事?」



坐在肩上的小怪,也跟昌浩依样大大歪著头。



「总之……」萤从床上爬起来,苦笑著对疑惑的两人说:「先去看看吧?有我爷爷在,他们应该不敢随便动武。与其在这里猜测,还不如去探个究竟。」



昌浩觉得萤这番话颇有道理,站起来说:



「我等一下再过来。」



「慢走喔。」



挥手道别的萤,是五天前才醒过来的。



直到满月那天起,直到醒来这天,她都在作梦。



把她从梦里拉回来的人是夕雾。



「感觉怎麼样?萤。」



夕雾走进来,在床边蹲下来。



萤苦笑著耸耸肩说:



「每个人进来都问同样的话。我没事了,所以爬起来啦,你们都很爱操心。」



夕雾没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看样子,是有自己很爱操心的自觉。



冰知供出了所有真相,洗清了夕雾的嫌疑。



秘密村落的居民,到了管生乡后,发现冰知说的话疑点重重,於是在首领的命令下,派了探子去村落。



探子看到逆贼夕雾在村里,立刻拔剑相对,被冰知制止了。



然后,他们一起把濒死的萤和昌浩等人带回管生乡。



回到乡里,冰知把所有事都告诉了首领,没有替自己做任何辩解,静候首领制裁。



首领把这件事交给下任首领萤作裁决。



醒过来的萤,原谅了冰知,但有附带条件。她不要再看到任何人死亡了。



「大嫂怎麼样了?」



萤向夕雾询问的人,是曾经支撑时守心灵的女性。



事实上,只有首领知道她的存在。时守原本打算从京城回来,就打算把她介绍给家人,举行婚礼。



她肚子里怀的孩子,是时守的遗腹子。



「她在床上躺了一阵子,现在慢慢可以进食了。」



听到夕雾这麼说,萤开心地笑了。



「太好了……那孩子才是下任首领。」



夕雾面不改色。萤好奇地问:



「你不惊讶吗?」



「我早猜到你会这麼说。」



「是吗?」



萤点点头,呼地吐出一口气。



「……刚才我跟昌浩说过了……」



在管生乡入口处附近的要塞公馆,昌浩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行成大人、敏次大人?!」



昌浩只认识它们两人,还有十几个他不认识的人排排站著。



不对,应该见过。因为没有武装,所以没认出来,他们都是追兵。



昌浩浑身不自在地坐下来。



行成小心翼翼拿出包在油纸里的信。



「昌浩大人,你的罪嫌洗清了。」



昌浩、坐在昌浩肩上的小怪、站在旁边的勾阵,异口同声大叫:



「嘎?」



行成把手上的信递给昌浩。



「这是你父亲……吉昌大人写的信。」



「咦,父亲写的?」



上面写的字,的确是父亲令人怀念的笔迹。昌浩接过父亲写的信,急匆匆把信摊开。



信上详细写著,昌浩不在期间的精诚发生了甚麼事。



满月的隔天,很久没进宫的藤原公任,要求进宫谒见皇上。



皇上听说公任复原了,龙心大悦,立刻召他来清凉殿。



不知道为什麼,藤原道长与藤原行成也跟他一起来了。在主殿召见他们的皇上,显然提高了警觉。



公任深深叩头跪拜,诚惶诚恐地说:



「皇上龙体安康,可喜可贺……」



皇上摇响扇子。



「公任,我知道你很久没进宫了,但也不必这麼拘礼请安。你的身体怎麼样了?我已经叫丹波尽全力医治你了……」



「是……蒙皇上隆恩,臣公任今天才能进宫谒见皇上。」



「这样对你身体不好,快抬起头来。」



「是……」



公任抬起头,做个深呼吸,不慌不忙地改变了话题。



「臣惶恐,皇上,臣想谈谈关於昌浩大人的事。」



话才说完,皇上便沉下脸,瞥了道长一眼。



前几天,有快马从贺茂出发送信来。皇上写信给恭子公主,请她尽快把修子从伊势送回京城,没想到快马送来了出乎意料的回函。



信上说修子意外知道定子去世的事,伤心过度,卧病在床,一直没醒来。



这封信昨天刚收到,皇上就像被冰刃刺穿般,痛彻心扉。



上天是不是透过他所爱的人,而不是他本身,让他明白上天的意思呢?



要揣测正确的天意,必须在某寺院请神降临。他一直没办法决定,要在哪里做这件事。正想下令由修子所在的伊势的斋王负责,就接到了这样的通报。



皇上的心跳速度快的异常。



「安倍直丁怎麼了?」



公任对强装镇定的皇上娓娓道来。



说明那场凶杀案,究竟发生了甚麼事。



「那时候,每天、每天晚上,都有怨灵般的东西在我身旁出现。」



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其中又以行成听得最专注。



「可是我不可能知道那个怨灵想跟我说甚麼……只觉得愈来愈害怕。」



他希望晴明可以帮他解决这件事。



可是晴明去了伊势,不在京城。公任思索著该怎麼办时,想到了晴明的小孙子昌浩。



说不定昌浩可以帮他把这件事转达给晴明。



他这麼想,叫住了昌浩。因为不想让其他人听见,就进了书库。



「我一直忘了这件事。可能是太害怕,所以黑雾般的东西在我心中扩散弥漫。恐惧、不想看见的想法,把我的心遮蔽了。」



公任闭上眼睛,羞愧地垂下头。过了一会。又抬起头,接著说下去。



「书库里只有我跟昌浩,没有其他人。可是,有人类之外的怪物!」



在场所有人一阵骚然。公任低下头,颤抖著肩膀。



「就是每天晚上出现的那个灵……那绝对是怪物。那个怪物可能是附在昌浩身上,当我回过神来时,已经躺在地上了。」



公任重重叹口气,双手伏地跪拜。



「是怪物刺伤了我,皇上,昌浩大人绝对没有犯甚麼错,请尽快让昌浩大人回来京城。」



深深叩头的公任,全身颤抖。



昌浩是阴阳师,而且是安倍家族的一份子。公任非常清楚,与阴阳师结仇会落得甚麼下场。



听的茫茫然的皇上,赫然回过神来,挥响扇子说:



「可、可是,不能洗清他诅咒皇后的罪名!即便他没有犯下杀害公任的罪行,诅咒皇后还是罪不可赦!」



「恕臣斗胆,皇上。」



这时候,藤原道长介入了他们的对话。



皇上有些畏怯,但还是叫道长把话说完。



道长拿出身上的信说:



「请过目。」



皇上看完交由侍从呈上来的信,瞠目结舌,开始哆嗦发抖。



「这……这是真的?」



道长叩头行礼。



皇上不由得捏住手中的信,无力地垂下头,掩住脸。



默默垂著头好一会儿后,皇上才用阴沉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