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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第三日 天明之晨与不醒之梦 I」(1 / 2)



梦境中



吹起了风。



刮起了风。



咻咻地,呼呼地,全部融化混合了。



星星也是,高高的大楼也是,睡着的城市民众也是。



× ×



即使在梦境中,少女还是沉睡着。



天黑了,所以睡觉。困了,所以睡觉。



那正是少女所怀抱的小小希望。



所以,正因为如此。



【————————】



【————————————————】



为实现少女的愿望,守护她的事物行动了。



要让干扰少女安眠的眩目强光,沉睡暗去。



要让威胁少女救赎的烦人暴风,不再刮起。



× ×



在●●●●●



有声音。



入睡的「观测者」们耳边,传来声音。



「描述我的恩仇?由你这种人?」



那道声音究竟是谁的呢?



仅仅是说出口而已,就让现场气氛为之凝结,就算在下一瞬间发生惨剧也毫不奇怪。那道声音听起来就是如此锐利,宛如怨叹之火在摇荡。



「观测者」们对接着听到的声音有所印象。



「是啊,没错。这是交易。我要将你的『复仇』改编成书。告诉全巴黎、全世界的人,告诉他们你这号人物的事。」



是赐给己方战斗力量的使役者——亚历山大·大仲马。



继听到声音之后,视野也朦胧亮起。



映入「观测者」们眼中的光景,是一名黑衣男人正拿着尖锐的叉子,抵住大仲马喉咙的情景。



那或许算是斗争的一种吧。



虽然与勇猛知名的父亲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但是此刻的大仲马,正在对眼前这名「好敌手」喊出可谓是赌上生命的话语:



「恩怨情仇之类的玩意儿,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是连小鬼都能说的事。不过,你——爱德蒙·唐泰斯,岩窟王的恩仇,谁能好好描述?……是我。只有我喔,复仇者。糖果被弟弟拿走的小鬼的恨意,与整个人生全部遭夺的恨意有什么不一样?当然不一样!但是,能将那些说得充满戏剧性,比任何人说得都要精彩的人,并不是你。要将话语传达到几万、几十万民众的心扉里这种事,你办得到吗?我可以!我有能办到的笔!……不对,反过来说好了,你已等同于告诉过几百万、几千万人了!虽然确实是靠我的笔记述下来的,但是让我发现到那种生存信念的不是别人,正是你本人啊!」



坐在椅子上的大仲马明明喉咙还被叉子抵着,却在中途就站了起来,仿佛让军队站在自己前方开始演说的粗鲁指挥官一样,朗朗说道。



「……」



片刻的沉默。



黑衣男人虽然不带表情地凝视大仲马,但是他最后还是放下叉子,错愕地吐露话语:



「……虽然我不会要求报酬,但是以交易来说,实在没道理啊。」



「报酬的话,有啊。」



大仲马一边耸肩,嘴角一扬地说道:



「我会让你成为明星。」



然后,敞开双臂的大仲马,炯炯有神地像是在阐述将来梦想的孩子一样,对黑衣男人说起自己的展望。



「我的小说主角所要走的路,将是一条明明充满鲜红色血沫以及漆黑色怨念,却人人喝采道 『就是这样才美丽』的复仇之道。我会让全法国的人在往后一百年间,但凡听到『复仇者』这词汇,都会想起你。」



「观测者」们终于察觉到了。



看样子,这就是大仲马的交涉手法。



眼前的黑衣男人,恐怕是在大仲马为数众多「作品」里出现过,某个角色的原型吧。



在「观测者」们中,虽然有几名了解这方面事迹的人,已经明白那名黑衣男人是谁,即使如此,他们脑海里还是浮现「莫非那个人实际存在?」这个疑问。



「你的复仇,会在那时完成。遭到民众遗忘、蒙受社会强压冤屈、被世界抛弃的你的复仇,将在那时首度得到公正的认同。」



「公正……?你认为那就是我不断在追求的东西吗?」



「姑且不论是不是你在追求的……但或许可以拯救与你相关的那些人。」



听到这句话,黑衣男人再次陷入沉默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随你高兴吧。」



「可以吗?」



「爱德蒙·唐泰斯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在这里的,只是一团不断往恩仇深渊堕落的怨念罢了。」



男人尽管达观地说道,语调中仍然燃着昏暗火焰般的情感。



大仲马再次将酒杯拿起啜饮杯中物,有点寂寞地说道:



「意思是你要舍弃爱德蒙·唐泰斯这个身分了,对吧?」



「……反正这个名字,原本就属于理应从伊夫堡消失踪影的男人所有。」



「裹住你的那件外套,很像漆黑的火焰呢。是想找时间自焚吗?……不对,还是说……已经做过了?即使同样是黑色,如果这是黑色郁金香的话,就能成为挑动民心的演出了,但在成为单纯的引火炭以前,回头也是一个办法,不是吗?」



「观测者」们感到困惑。



大仲马明明就说过肯定复仇般的话语,为何事到如今,又说些好像想阻止对方的话呢?



「是啊,没错。你的路途前方就只有地狱。是比包裹你的漆黑更为深邃的黑暗,而且不存在救赎。已经看多『人类』的我可以断言,你有九成的机率无法回来这边。因为你将会亲手捏碎『常人的幸福』这种玩意儿。不过呢,要是你在这里选择回头,搞不好你迎接的结局,会跟我准备要写的小说一样喔。」



听到大仲马好像在说「别让我写小说!」的话语——黑衣复仇者好似愉快地浮现笑意,朝向虚空露出凶狠的笑容。



「是吗……所以被誉为巴黎之王的你,才会保证我的前方是地狱吗?」



「你为什么要笑啊?」



「我放心了。既然如此,走上那条路也值得了。」



复仇者一边渗出仿佛连自身都要烧尽般的愤怒,一边继续说道:



「不需要救赎,也不需要慈悲!我的愤怒将连同洁白无垢之人都一并卷入,要是我不亲自承受报应,凭什么能说要『复仇』呢!」



——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又为何会看到这副光景?



「观测者」们如此思考。



但是同时,他们也逐渐地无法移开视线、不去看那副光景。



即使不知道与大仲马交谈的男人其真正身分究竟是谁,但栖宿男人灵魂之中的昏暗火焰,也已痛彻心腑地传达给他们了。



仿佛自己这群人,就是受到那股火焰的招引,才会抵达这个空间一样。



仍然对那个男人与大仲马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观察者」们,只觉得自己的心受到黑衣男人莫名地感化。



黑衣男人停止话语,重新看向大仲马,接着再次开口:



「不过……漫步地狱的人会有怎样的结局,根本无须在意。」



男人一边咯咯发笑,一边好似愉快地说道:



「本来以为你与我的敌人一样,都是金钱的奴隶……没想到你很诚恳呢,小说家。」



「……怎样都无所谓吧?我只是够有钱了而已。」



突然被这么一说,大仲马困扰地搔头。



对这样的大仲马,黑衣男人一边转过身,一边往包厢的后门迈步。



「反正都是舍弃掉的名字了。既然你说可以用笔来拯救,那你就试试看吧。」



「我会的……虽然我已有准备……这样吧,等下次我在与你无关的地方,从别人那里听到『基度山』这个名字时,就将这当作命运的暗号好了。我就从那时开始撰写吧。文章会在报纸之类的媒体上连载,你慢慢期待吧。」



「千万别忘记,要是我不满意结局,我一定会去到你床边,将你的原稿、喉咙都咬破撕裂喔。」



男人伴随着锐利眼神与笑容一同吐出的威胁话语,大仲马直接挖苦回去。



「知道了。等我大赚一票,我就用那些钱在塞纳河河畔盖一座『基度山伯爵城堡』吧,让你要来找我时,不会迷了路啊。」



此时的大仲马尚未知晓,这句挖苦用的话语,后来真的实现了。



「总之,要是你反而很中意结局,那时候可要来赞美我喔!可以的话,我也想知道成为主角原型的你,实际上迎接了怎样的结局呢。」



「我能告诉你的话,只有一句。」



背对着大仲马的黑衣男人露出一丝苦笑,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话。



「等待,但怀抱希望……就这样。」



听到两人之间对话的「观测者」们,没能再看到后来的光景。



随着黑衣男人话语一出的同时,他们的意识就从这个空间脱离了。



这些人只有一个预感——我们已经被编进大仲马这名英灵体验的人生中,其「故事」的一部分里了。



然后,一阵光包住「观测者」们的意识——



× ×



朝阳下



「……刚才,那是……?」



负责统驭警察队的贝菈,察觉到自己正躺在医院范围内的长椅上后,缓缓起身。



「这里是……怎么会?」



然后,贝菈发现其他名警察队成员也都倒在附近,并且像是说好的一样,纷纷清醒起身。



每个人都满脸困惑,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里是……?」



「咦?刚才术士先生是不是……」



「我看到术士……还有黑衣男……」



从每个人喃喃说道的内容来看,贝菈判断,大家都看到了一样的光景。



「是梦境……?就算是梦,也太……」



那副光景实在鲜明,充满现实感。



连对谈内容都能清楚想起的那个地方,仿佛像是自己维持着清醒状态,只有意识跳去其他时间、空间了一样。



「喔,贝菈小姐,你们也看到了吗?」



「……约翰?」



从贝菈身后传来声音的身影,是已经清醒的约翰。



他的义肢半毁,也已失去具九头蛇毒的刃物。



不过,万一刃物在义肢损毁的状态下裸露在外,反而会非常危险。就某种意义而言,失去了反而比较幸运吧。



「有人说到黑衣男,所以是术士老师在餐厅里和复仇者讲话的段落吧……嗯,我一开始看到的也是那一段……」



「一开始……?约翰,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得到那种力量?」



对于冷静询问的贝菈,约翰有点困扰地疑惑答道:



「呃……我也不太清楚耶……那个段落之后,我又看了各式各样的『英雄谭』喔……大约十小时吧……看了像三剑客那样的超强火枪手们,还有革命英雄加里波底,其中比较怪的,就是还看到在巴黎相遇,那些厉害作家们举办的聚会吧……啊,那些作家们,或许也的确算是英雄……」



约翰困惑地描述,贝菈对他话中的某部分产生反应,倾头问道:



「十小时……?」



「对啊。说来奇怪,我醒来的时候,头上的医院天花板都还在飘落尘埃呢。所以其实应该没过几分钟吧……当时我能确定的只有——是术士老师赐我力量的吧……这件事而已。」



「术士……?该不会从地下出来了吧?他也在这里?」



「与其说他在这里嘛……说起来,这里是哪里啊……」



约翰一边吞吞吐吐地说着,一边看向连接着大马路的医院正门。



「我是在教会前面醒过来的……总之,请你自己看吧。我很难解释……」



「?」



贝菈在约翰的催促下,带了几名已经意识清醒的警察离开医院,但是——



在他们眼前,有几只小鸟正在翩翩飞翔——就在完好无损,没有一丝破坏痕迹的大马路上。



屋顶理应遭到半毁的教会现在也完全复原了,但别说是「复原」,甚至辨识不到曾经遭受过破坏的痕迹。



仿佛昨天由英灵之间交战破坏的过程,本身就是一场幻觉一样。



贝菈等人一脸困惑。他们身后,眼神有些憔悴的约翰半自言自语似的询问贝菈等人:



「失去意识以前的战斗,如果都不是假的……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 ×



史诺菲尔德 柯兹曼特殊矫正中心



「消失了——只能这么说了呢。」



表面上,这座设施是采用当时在美国普遍可见的民营监狱的外表。



待在设施内部特殊监视设备当中的法迪乌斯,轻轻地叹了口气。



浏览过报告的他,正在研究「在现场的多名关系人,目前全部消失无踪」这件事。



报告书上写到,当时警察局的人正包围医院。



而且据他所了解,警察局的人事前曾经主动联络医院,双方有过接触。



看到由接获联络的主治医生所负责的患者姓名,法迪乌斯摇摇头。



「缲丘椿……可恶的缲丘,没想到会把住院中的女儿拱成主人。」



缲丘夫妻虽然是协助这次虚伪圣杯战争进行的魔术师,但由于有不自然的举动,让法迪乌斯一直怀疑着他们。藉由昨晚的骚动,他掌握住大概的状况。



「虽然不知道令咒是巧合出现,还是意图性完成的……我懂了,他们想让女儿供给魔力,夫妻俩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使役者……虽然狡猾,也算是一种战术。我听说在冬木的圣杯战争中,那个有名的君主也是将未婚妻当作了魔力的供给源呢。」



「请问,是缲丘椿的使役者做了什么吗?」



法迪乌斯向他的女副官——爱德菈提出的疑问,轻轻点头。



「没有施展过阻碍认识的魔术痕迹,法兰契丝卡小姐也证明了没有用幻术一类动过手脚的迹象。不过,她对这个状况似乎挺乐在其中。」



「这样一来就确定,短短时间内有三十名以上的人员从大马路上消失了。如果使役者并非 灵体化潜伏了行踪,就是也包含在消失名单中。」



对于以业务语气淡然告知的爱德菈,法迪乌斯再次看向报告的名单。



「除了警察队以外,消失的人还有费拉特·厄斯克德司、待在教会,自称监督官的汉萨·赛凡堤斯,以及推测是他下属的四名修女……表面上是寻常的神父,但是根据奥兰德局长提出的报告,以及我这里的监视网映出的战斗纪录来看,他应该是代行者吧。还是本领非常好的那种。」



接着,法迪乌斯皱皱眉头,说出消失名单中剩下的成员。



「其他还有……西格玛,以及与他同行的剑兵的主人……」



看了映于影像纪录中,戴眼镜的金发女性一眼,法迪乌斯沉思起来。



「虽然挺在意她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看起来不像魔术师呢。虽然无法断言不可能,但是这个状况,还是视为缲丘椿的使役者做了什么事比较妥当吧。」



实质上已经无法与同属这边的人——西格玛取得联系,推测与他同行的刺客、剑兵也从今天一早就无法确认其行踪。



姑且不论召唤出来当作「诱因」的刺客,要是剑兵消灭了,他的灵基与魔力应该会注入圣杯才对。



没有出现这个状况,至少剑兵还活着的可能性相当高。



既然如此,他们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虽然法迪乌斯想要好好地思考,但他还是把必须先完成的案件告诉了爱德菈。



「大马路的毁坏,是之前的沙漠管线事故造成连锁反应,导致地下的天然气管爆开而造成的不幸……就照这方向去处理吧。天然气公司是有点可怜……不过,反正是为了彻底利用才成立的公司。虽然同情那些一无所知的底层职员,但这就交给『平凡的』政治家们构思、组成的社会保障去负责吧。」



一边述说事不关己般的话语,法迪乌斯又一边思索起别的案件。



——好啦。



——该掌握一下,我的使役者在做什么了。



——最坏的状况,或许必须用令咒叫他回来……



一边思考,准备回到作业的瞬间——



体内循环的魔力,出现一丝的摇荡。



「……」



仿佛自身内部「微暗」下来一样,是异于平常五感的奇妙感觉。



直觉明白到那是「信号」的法迪乌斯,将善后处理交给爱德菈后,离开了观测室。



然后,法迪乌斯走进位于同座设施里,某间自己的「工房」。他将门关上,确认过已经遮断所有来自外部的电波以及魔力后,开口说道:



「……能让我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契约者啊,汝想问什么?」



毫无喜怒哀乐之类的感情,反而更令人觉得寒冷彻骨的声音,从法迪乌斯的身后响起。



插图p222



继承自代代祖先,工房内的各种人偶。



法迪乌斯有种仿佛声音是从这些人偶中发出的错觉,他用主人的凛然口吻说道:



「当然。我要问问命令你去办的事情的状况,刺客……不,哈山·萨瓦哈。」



并且,他刻意说出那个名字。



与当作「诱因」的狂信者少女不同,法迪乌斯召唤的是可称为「真刺客」的存在。他对自己的使役者说道:



「我记得命令你去办的事情是『暗杀史夸堤奥家族的首领迦瓦罗萨·史夸堤奥』。但是,状况好像变得有点奇妙?」



下完这道指示后,美国的一部分地区在一天内陷入混乱当中。



这一天内,有三十五名从财经界到媒体界,乃至政治界、推广外交的重要人物,不是意外身亡,就是急病去逝。而且病死的人之中,有过半数的人不是死于长年对抗疾病未果,而是突发性的脑溢血、心肌梗塞之类造成的促死。



「迦瓦罗萨的死亡报告,我也还没收到……不过,从推测是他所在处的地点,都依序出现死者。不怀疑这两件事有关系,实在说不通啊。」



法迪乌斯忍着手掌满是汗水与汗流浃背的不舒服,坚定地对使役者说出这些话。



如果这些状况,真是出于真刺客自己的判断而反覆行使的杀戮,就算要用上令咒,也绝对要控制住他的行动。



但是,如果对方是不在乎自身会消灭的个性,那对方赶在令咒发动前,就动手杀掉自己的可能性相当高吧。



做好觉悟的法迪乌斯,一边准备发动令咒所需的意识与魔力,一边这么问道。但是——



另一边的「影子<哈山>」只是淡然地回答:



「让决意与汝之信念背道而驰的命脉,回归熟睡之内——我做的决定,没有任何错误。」



不具意志的影子,用仅是陈述事实,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我以漫步崇高大岳之阴影的身分起誓,其人们……迦瓦罗萨·史夸堤奥的命脉,确实已断。」



「……其人……『们』?」



法迪乌斯怀疑地皱眉头后,露出恍然大悟般的表情。



「难道……!」



「然也。」



法迪乌斯的疑惑,随着他身后「黑暗」静静说出的事实解开了。



「迦瓦罗萨·史夸堤奥已经侵蚀了那些『人』,如此而已。」



× ×



一天前 美国某处 史夸堤奥宅邸



史夸堤奥家族。



这个黑手党不只影响地下社会,也大大影响着财经界。是全美国屈指可数的暴力团体。



即使最近已经在严格取缔非法垄断利益的集团,史夸堤奥家族仍然能掌握强力的地盘势力,是有理由的。



他们收拢因为某些理由遭到钟塔、东洋魔术组织放逐的魔术师,或者生来就属于异端的魔术师,并且投注充沛的资金,保护他们的活动不受干扰。



虽然得提供魔术作为回报,但是他们绝对不强制要求,所以这些魔术师、使用魔术的人也为了保住「绝佳的赞助者」,或者「防止敌对组织追杀的庇护者」而亲自效力、保护他们。双方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



虽然家族也与南美的毒品垄断集团之间有稳固的渠道,但是那些「毒品」并不会流到市场上,而是经由各种手法改良成特殊的毒品,成为家族底下使用魔术的人们,在行使魔术时所使用的特殊魔术触媒,或者是制作秘药时使用的素材。



钟塔则是以「有机会击溃他们当然会动手,但是就现状而言,击溃后将与美国这个国家敌对,或是解放那些隶属黑手党的使用魔术的人们,负面影响会太大」为理由,对其组织采取半放置不管的做法。



在那个对社会的表里世界,甚至连魔术世界都有触手伸入其中的强大组织,其位居顶点之人,现在——



正在宽敞豪宅最深处的一张巨大床铺上,以戴着呼吸器,全身接满管线的状态,像垫子似的平躺着。



不论谁来看,都会认为「生命已到尽头,撑不了几年」的这个人,呼吸器底下浮现着笑容,将一只大狐狸娃娃递给站在床边的年幼少女。



「谢谢!谢谢曾曾爷爷!我要当作一辈子的宝物!」



「啊啊……奥莉薇,不用宝贝一辈子。等你有了更宝贝的东西时,就将它、将我都忘了吧。」



已经无法起身的老人,向才五六岁的少女说出虽然显得嘶哑,但尚有力道的话语。



他的名字是迦瓦罗萨·史夸堤奥。



虽然是假名,但是已经留名于世界的这个名字,也可说是他的一切了吧。



在官方的纪录上是一百零九岁,但据说实际年龄还要更年长。这名用尽各种手段延续寿命的男人,就是史夸堤奥家族的首领。



他用的那些「手段」绝大多数是不能张扬的魔术。但即使如此,或许是因为他本身不是魔术师,要维持肉体与精神不崩坏有其极限。



如果是抵达真正高位的魔术师,还有可能将自己转变成吸血种之类的「非人物种」。但是,能毫无风险地将他人——何况还是普通人的迦瓦罗萨转变、升华成那种形态的魔术师,至少在史夸堤奥家族中并不存在。



「喂,奥莉薇。」



「什么事,曾曾爷爷?」



四十三个玄孙中最为年幼的少女问道。迦瓦罗萨一边微笑,一边说道:



「你长得和我八十年前死去的妻子一模一样呢……再让我好好看看你的脸一下。」



「好奇怪喔,曾曾爷爷。说得好像你就要不在了一样。」



听到纯真少女的这句话,带她过来的护卫们都稍微别开了视线。



恐怕是因为这些人都心知肚明,迦瓦罗萨的寿命已经所剩无几了吧。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老爷爷本人没有一丝虚弱的表现。他只是一边微笑,一边聆听玄孙的话语。



后来,经过短暂的对话后,少女与护卫们离开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躺卧不起的迦瓦罗萨,以及些许呼吸器的声音在回响。



虽说一名护卫都不在,但是位于史夸堤奥家族大本营最深处的这个房间,正是一座魔术性的「要塞」。



带玄孙来此处的护卫们中,其中一人是极具本事的魔术师。要是没有他带路,甚至无法辨识通往这个房间的走廊。



这座由史夸堤奥家族成员中,精挑细选的魔术师们使出浑身解数建造完成的巨型复合魔术工房——正是史夸堤奥家的本家宅邸。



不但铺设了多达三十五层的强力结界,还在内部设置许多防御机构,以及为数众多的恶灵。



由于曾经发生过某名魔术师为了摧毁魔术工房,连同整座建筑物都一并炸掉的案例。有鉴于此,他们建构出一套足以应付来自上空的飞行轰炸,甚至从地底深处发动的地盘破坏手段的防御系统。



若要再加入超越这些规模的魔术性防御,恐怕就得效法魔术师的大本营钟塔、彷徨海的做法,或者是接近根源等级的强大魔术师,花费毕生去建造迷宫、魔境那样打造了吧。



这个空间,不但位在最牢固的结界中心,别说杀气,就连虫子都感觉不到。



明明处于除了自己的寿命以外,不存在任何威胁的状态——



迦瓦罗萨慢慢地拿掉自己的呼吸器,一边凝视着虚空,一边开口:



「……你在这里,对吧?宣告结束的黑暗啊。」



虚空没有回应任何答覆。



尽管如此,迦瓦罗萨仍然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下去:



「……啊啊,我知道的。我一直很清楚……从几年前就知道了。」



没有了呼吸器,理应连呼吸都很辛苦才对,但即使如此,迦瓦罗萨还是长时间地吐露自己的话语。



「这颗眼珠,是我以前投注私人财产在拍卖会标下、移植的魔眼……该说是不合,还是太合了呢……我不断地……重复地……只看到一个未来。」



一边为左右颜色有些微差异的眼睛露出自嘲般的笑容,男人一边继续向虚空说道:



「是我死去那一天的光景——就是今天啊……」



即使如此,虚空仍然没有回应任何话语。



但是,迦瓦罗萨露出放心般的表情,用仿佛确信对方「正在聆听」的语气继续述说。



「我早就知道……今天就是那一天……从奥莉薇向我要求狐狸娃娃时便明白了。」



移植到迦瓦罗萨眼中的「魔眼」。



在某辆列车里举办的拍卖会移植的那颗魔眼,确实让迦瓦罗萨看到了未来。



看到成为现在自己定位的地方,所要发生的未来。



把狐狸娃娃送给玄孙后,「黑暗」将会让自己永远阖眼的光景。



「其实很简单。不要将娃娃交给一族最小的女儿……别送给奥莉薇就好。或许这么点小动作就能改变命运。我有考虑过……但这就是所谓的老人家吧……要我眼睁睁看着奥莉薇又哭又闹别扭地难过,不如老老实实死掉算了……我不禁有这种想法啊。」



理应没有别人在场的空间里,迦瓦罗萨寂寥地说着。



那个过去让敌对组织落入恐惧深渊,冷漠无情的首领如今风范不在,只是以一名即将死去的男人身分,继续向看不到的某个事物述说自己的话语。



「很可笑吧?至今以来杀死多少人,毁灭多少组织,才爬到这个地位的我竟然会……啊啊,为我带来死亡的黑暗啊……要是你真的就在那里,请你听我说吧……虽然……我要结束了,但不会就这么结束……不,是无法结束……」



或许是因为拿掉了呼吸器,老人的脸色因氧气越来越少而逐渐苍白。



但是,仿佛即使如此仍必须说完般,他一边将手伸向虚空,一边继续述说:



「希望我延续寿命的魔术师们……早就不在乎我是不是我了……虽然巴兹迪洛一直反对……其他的魔术师……杀死国家有力人士的灵魂……将我的人格……覆盖上去。他们……要把这个国家……打造成魔术师的乐土……愚蠢的计画……阻止他们吧……给我……赐给我终点吧……我其实……只是想……『魔法』……想试着使用魔术而已……」



话语从途中就开始成为只字片言,不是完整的一段话了。



但是,就像是要在最后,将自己的痕迹留存于世界一样,那些话语都成为了如同诅咒的词句,留在这个房间之中。



「啊啊,啊啊,我第一次迷恋的女人,我的妻子,就是魔术师……几乎没多少魔术回路……和平凡人差不多的……被钟塔的家伙……杀了……魔术……啊啊,魔术……魔法……我一直好憧憬……像小孩一样……也想让自己……使用魔术……和她一样……想看到……和妻子一样的……世界的……景色……为了 这 目标 我 成 组织 将 力量 掌 手 啊啊 啊啊啊啊 啊啊啊 啊 啊啊 啊——」



仿佛在赎罪一般,迦瓦罗萨不断吐露只字片言,描述自己的过去。



伴随罗列的话语,目光里摇荡着感情。



然后,当他的心,即将向死亡的恐惧折服的一瞬间——



「从虚空中伸出的黑暗,悄悄地、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那个」的确一直存在着。



虽然「那个」并非至高的事物,但在这个以防范那类事物为基准设置了相应结界、防卫机构的巨型魔术工房的中心部,死亡的使者没触发任何系统便进入了其中。



「无须恐惧。」



那是一道仿佛响彻了整个房间,却只有迦瓦罗萨听得见的奇妙声音。虽是单纯的话语,也因此迅速响彻陷入混乱的感情。



「……啊啊,真的可以吗?即使是像我这样的男人……」



从已经看不见任何事物的「魔眼」中流出泪水的男人说道。黑暗仅是以充满慈爱的黑暗,包覆住男人的生命。



「裁决之理非我所有,亦非属汝。仅将一切委付于夜吧。」



不知何时,黑暗呈现成人形。将手搁置男人头上的同时,淡然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在熟睡的彼侧,安详地苏醒吧。」



接着,当黑暗不知何时从房间里消失后,只剩下一名似乎带着安心的表情阖上眼,再也不需要呼吸的老人了。



憧憬着魔术。



就因为这种孩子气的理由,这个男人就在魔术社会、美国的阴影中游走完了一生。对他而言,这也许可说是过于安详的结局。



× ×



现在 史诺菲尔德 肉类食品工厂



由于巨大机械装置的英灵与阿尔喀德斯的一战,肉类食品工厂呈现毁坏的状态。



但是藉由法兰索瓦·普列拉堤的宝具协助,外表正在复原当中。



在歪斜扭曲的空间内,阿尔喀德斯的主人,魔术师——巴兹迪洛·柯狄里翁将「一开始就没有毁坏的要素」收集起来,在工厂里又重新搭建了简便的工房。



巴兹迪洛用摆在一边的魔术通讯器,正在与某个地方进行联络。他的部下——史夸堤奥的魔术师们正远远地围观着他,一边窃窃私语。



「喂……巴兹迪洛先生都在什么时候睡觉啊?」



「你不知道?那个人与众不同喔。他一天好像只要能睡上几秒,就能毫无障碍地活动呢。」



「……真的假的?如果是靠魔术撑着几天不睡觉,我还能理解……」



「还不只这样,连饭都只吃最低限度呢。甚至有传闻说他曾经整整三十天不吃不喝,把在雪山深处搭建工房的敌对魔术师逼到穷途末路后收拾掉耶!」



小声聊着这些事的魔术师们,看向正在进行作业、眼神恐怖的上司。



「幸好那个人是自己人啊……面对那么恐怖的什么英灵玩意儿的敌人,一步也不退缩耶。」



「是啊,虽然不知道其他人都是怎样的魔术师,但根本无法想像他输掉的样子。」



这些人在魔术师、使用魔术的人当中也相当于异端,在家族中的地位也不怎么高。



但是,一道与那些人不同,显得稳重的壮年男性声音,在工厂内静静地响起。



「不对……巴兹迪洛先生也并非无敌。他本人也没有刻意隐瞒,但是他已经尝过好几次败绩。」



那名男人,是巴兹迪洛的部下里资历最久的。



他是代替被敌对魔术师替换的部下补充进来的成员。在史夸堤奥家族中,属于地位相当高的魔术师——即使如此,与巴兹迪洛比较的话,还是非常逊色。



这样老练的魔术师,对年轻小弟述说起巴兹迪洛的往事。



「曾对上圣堂教会的代行者被打到濒死,也被叫做狮子劫的自由魔术师先发制人打败过,还遭到达家族的马加洛剜掉半边肺脏,甚至被僧侣戴格拉烧掉大半的魔术回路。和玛布尔商会那个叫伍的人交手时,好像是平手吧……说起来,他来到我们家族以前,和施蓬海姆修道院这个在钟塔也很有名的组织为敌时,都做好会死的觉悟了呢。」



「真、真的啊?」



「那个人的可怕之处是即使有过这些遭遇,仍然没有一丝挫折。就连腐蚀他的内脏,在他面前摘掉恋人的脑袋,眉头也没皱过一下。至于那个摘掉脑袋的家伙……本来是想趁他动摇时施展魔术吧,可惜期望落空了。」



魔术师一边点燃香烟,一边淡然地描述。周围的部下听得不禁咽了口水,然后问道:



「……那名魔术师,结果怎么样了?」



「一样啊。和其他同伙的下场一样,被塞进那座机械做成魔力结晶了而已。不过,他似乎比其他人哭喊得更凄惨就是了。」



男人看向设置在一旁的巨大机械。那是由一名叫做亚托拉姆·葛列斯塔的魔术师所开发,能够将人类的生命力转换成魔力结晶的设备。在先前与巨大英灵的战斗中毁损,目前是无法启动的状态。



话虽如此,足以让阿尔喀德斯在圣杯战争期间中使出全力的结晶量,早就已经储备充分,所以没有大碍。



「总之,那个人是将自己的生命与家人,全都奉献给大老板迦瓦罗萨·史夸堤奥了……他又哭又叫的样子,我真的从未见……」



淡然说着的男人——忽然没再继续说下去。



因为他注意到一直在工房进行通讯作业的巴兹迪洛,不知何时离座,往肉类食品工厂深处的仓库走了过去。



「巴兹迪洛先生……他怎么了?」



魔术师们纷纷疑惑,是不是要去仓库做什么事?但因为没收到任何指示,决定还是留在原地待命。



接着,过了一会儿——



巴兹迪洛的身影,从大门敞开的仓库走了出来。



然后,当魔术师部下们看到他的样子,不禁瞠目结舌。



因为他的右手还带着某件乐器。



当然,如果只是平凡无奇的乐器,他们不会那么吃惊。



不对,就算那是用人皮制成的三味线,还是不会那么惊讶吧。



问题出在那件乐器的种类。



巴兹迪洛抓着的乐器是——比他的身体还要巨大的「平台钢琴」。



「……」



思绪跟不上状况,满头雾水的魔术师们陷入沉默。



——?



——啊,呃……钢琴?……咦?



黑色固体乍看是被拖着移动,但巴兹迪洛确实只凭单手的臂力,就将它抬离了地面。



是用了强化魔术或者支配系的魔术,调整过自己的身体吗?



巴兹迪洛用与体格不符,超出人类范畴的怪力做出「搬钢琴」这种诡异行动的样子,让魔术师们无法跟上状况,而且越想掌握就越陷入混乱。



他就这么继续迈步,往用来让工厂看来有模有样而建造的巨大冷冻库走过去。



「巴、巴兹迪洛先生!您是怎么了啊?那、那台钢琴……」



这些人很清楚为什么仓库里会摆着钢琴。



他们确实知道钢琴演奏是巴兹迪洛的才华之一,但是谁都不明白为什么他要搬台钢琴来史诺菲尔德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