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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1 中央中(1 / 2)



到池袋、晚上九点接女人,还有寻狗吗?



车站四周满是下了班的西装男,以及装扮冶艳、现在才要上班的女郎。顶上的天空虽窄,这一带大厦的照明却照亮了每个角落,车窗玻璃映照出街上的景色。罗曼史大道的前方,就是足立粱上班的公主咖啡厅。



开放闪烁的危险警示灯,在店门前的马路停好车,我抬头仰望店家进驻的大厦。



大大的招牌上,画有走萌妹路线的大大公主图。



公主咖啡厅近来很受欢迎,我也在电视上看过特集。



足立栞照约定时间从店里出来。马上就看到了我的车。



她轻巧地跨过护栏,从副驾驶座的车窗窥看我。



足立栞,十九岁,A型。五官虽然稚气,妆却很浓,看起来就很成熟。穿着艳粉红色羽绒衣,一边的头发编成发辫,绕向脖子另一侧,浓密的发量遮住了一边的胸口。



足立栞一上车,我就闻到柑橘调澄澈的香味。



「啊,辛苦了。」她说。声调低沉且冷淡。



「嗯。」我也虚应了一声,发动车子。



……果然,这女人似乎不喜欢找。



基于SCM的效力,我和她都隶属于同一位主人,但SCM操控不了奴隶的感情。



即使是我们的主人龙樱的命令,足立栞对我和龙樱也不会有好感。奴隶之间没有上下关系。



我们只是奉龙樱的命令,身不由己一起行动而已。



但是我们有相同的目的。就是追查善一那男人的下落。



足立栞和中野大树成为龙樱的奴隶,是上个月的事。



当时,我又接触了另外两名SCM持有者。不对,严格来说是一人和一犬。



那个人就是善一。事后调查才知道他姓文京。



至于另外一头,它名叫厨子王丸,是条狗。



我很讶异会有狗戴着SCM,但我们的主人龙樱对这条狗很有兴趣。



本来我接到的命令是当场吸收善一到我们这边,结果被逃了。隔天,我就开始追踪善一和厨子王丸。说是追踪,其实是利用名字和GPS显示的光点位置,查出其住处和交友关系等类似侦探的工作。



但是,善一在GPS上的光点时明时灭。看来文京善一好像学会了暂时性拆下SCM,可以躲避被侦测到位置的技巧。



唯独像是厨子王丸的光点一直都在。而且善一在哪,厨子王丸就在哪。只要追踪厨子王丸的光点,应该就能找到文京善一。



我向授理爱如此报告。授理爱是我对龙樱的窗口。



然后,龙樱派了帮手给我。就是和厨子王丸还满亲近的女人——足立栞。我得跟她合作,找到笨蛋和厨子王丸。



现在,我们正前往善一的家。



厨子王丸的光点,也在那里。



「——知道怎么用GPS了吗?」



「知道。」说完,足立栞从包包拿出手机。



「先找出善一家附近的位置。」



足立栞很快就说「找到了」。



「情况如何?」



「是有主人的红色光点,但没有黄色的奴隶光点。」



也就是说,狗在那里,但地图上没显示善一的光点。



「……明白了。继续观察。」



「请问,红色光点……也就是厨子王丸,只有它在的话还是要去善一家对不对?」



「对。把狗带去见龙樱,也是目的之一。」



「那要怎么把狗变成奴隶?」



「……不知道。」



我接到的命令是「把厨子王丸带来」。龙樱并未指示我当场把它吸收为奴隶。



当然,可能的话,我会把它收为奴隶后再带去。



至于善一,就得成为我的奴隶带去。对决的方式等等基本事项,龙樱全权委由我处理。就结果而言,我只需将戴着SCM的狗、奴隶状态下的善一扭送去见龙樱即可。



「那么,假如厨子王丸成了你的奴隶,龙樱会如何处置它?」



「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龙樱在想什么。



足立栞茫然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霓虹灯。车内光线很暗,只有车子行驶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在凝重的气氛下,我开车载着既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的女人……



「……你担心那条狗?」



我试着跟足立栞聊。她的目光仍旧看着窗外,回答我。



「毕竟它算是我的救命恩狗。」



「噗、唔。」……稳住!



不知为何她的话点中了我的笑穴,差点笑出来。我使劲忍住。



足立栞似乎觉得很匪夷所思,朝我看了一眼。她大概以为我想打喷嚏吧。



好险!我可不能在如此莫名其妙的时候笑出来!



这样的静默令人难以忍受。紧绷的气氛活像是在参加葬礼,笑点才会变得特别低。



遇到这样的氛围,就要喊出「嘶叭波哟哟——」这类无厘头辞汇的日子,终于到来了……



「呵、呼。」糟了。被自己临时想到的梗逗得差点失笑。



这回,足立栞看我的表情不是似乎,而是相当地匪夷所思。



为了打破沉闷,我打开收音机。雷鬼音乐流泻而出。



足立栞边看着窗外,边随着音乐节拍微微前后摇摆身体。



「……你喜欢雷鬼?」



「啊,对。我偶尔也会去夜店那种地方,中央先生也喜欢吗?」



她的脸上出现了笑容。



「不,没有。」



足立栞嘀咕了几声:「喔,是吗?」又转头看窗外。



对话又中断了。我真是笨蛋!



「中央先生……你为什么会变成龙樱的奴隶啊?」



这问题唐突归唐突,但这次务必得抓住这个话题聊下去!



「……我输给了授理爱。」



「咦?你输给了那个酒店小姐?」



「对,说来话长……」



足立栞转动身体,面向我。



「我想听。」



「十年前的夏天,我的青梅竹马死了。」



「咦?怎么一回事?」



「我们是因为爸妈的关系才认识,彼此也只是单纯的儿时玩伴。」



——我们没有交往,我也没有爱上她。



当时,我从大学中辍,成了俗称的尼特族。中辍归中辍,我还是有想做的事。我想当漫画家。



辍学之后,我的心情豁然开朗,像是踏上了没有终点的旅程。



起初我还满乐观,每天作画,逢人就说自己有多么自在逍遥。



但是,没多久我就过着每天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我也应征过临时工,可是没多久又完全不工作了。



我不是在追求梦想,而是逃离了梦想。



然后,我廿二岁那年的夏天,我的青梅竹马死了。



「你一直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努力,也不会有人称赞你。」



这是她说的。她是会为了我好,痛骂我的堕落的人。就像个龟毛又罗嗦的母亲。因为我妈行动不方便,她常常来只有男丁的我家,亲切地煮饭给我们吃。虽然是个怪人,长得却很漂亮。



然而,她才廿二岁就香消玉殡了。



想说好一阵子没看到她,原来她住院了……我都不知道。



死因是胰脏癌。听说癌细胞最后也转移到了肺和胃。医生建议她接受化疗,但她拒绝了。我是聼她爸妈说的,她走的时候面容很安详。葬礼没发讣闻,只通知亲戚参加,我连她的遗容都没见到。



途中,足立栞忽然打岔。



「——于是,你就开始奋发图强?」



「并没有。在那之后我又更加堕落。」



我继续堕落继续堕落,堕落到又四年过去。



改变我的,既不是青梅竹马的死,也不是决心。而是时间。



终于开始认真过活的我,先找了份打工的工作。之后转跑业务、学电脑、活用朋友做菜的好手艺,开始在网路上卖饺子。



我订出目标,拼死拼活地工作。事业开始上了轨道。



然后在卅一岁的某天。我和朋友去酒店饮酒作乐,在那结识了授理爱。



授理爱的笑脸有我已故青梅竹马的影子,之后我就常常点授理爱的台。



我和授理爱始终只是酒店小姐和客人的关系,一个月大概会去店里见她两次。



但是有一天,她忽然辞职了。那一阵子她男友忽然提分手,她也找我谈过,足见我们之间有一定的信赖关系。



过了一阵子,她才传了封【授理爱改在另一家店上班了。】这样的简讯给我。



外貌犹如生来就是要受人疼爱的外国少女,花大钱保养的头发和指甲,一双纤细长腿也仿佛会散发出甜香。那就是授理爱。但是两个月不见的她瘦了些,感觉也不一样了。虽然妆容完美无瑕,接发却干枯无光泽,披肩也绽了线。当下我还以为她是借钱度日。



然后,许久不见的她跟我说起SCM。



当时她是这么形容的:「输了会有电流窜过」,「算是装在牙齿上的体感游戏」。



我太大意了。戴上SCM的我和授理爱,就在酒店内展开对决。



「——你们的对决是比什么?」



「抱歉,我不能告诉你。」



我那样回答足立栞,其实是因为太蠢了,我不想说。



对决内容是「猜授理爱内裤的颜色」,



她说「我们来玩游戏吧」,我一时色欲薰心,才会提议玩那个。



没有啦,和我当时喝醉了也有关系。想说揭晓答案时,就能当场看到授理爱的小裤裤,输了也值得。还为自己的提议沾沾自喜、醉心不已。



但是,授理爱什么也没穿,也就是没穿内裤,更让人沉醉。



回答黑色的我输了……但是,我看到了美景。



我跳过那一段不谈,继续说下去。



授理爱还有主人。主人名叫龙樱。她已经完全成了龙樱的奴隶。



不久,我就见到了龙樱,正式成了龙樱的奴隶。



第一次见面时,那家伙问我:「你有多少存款?」



「八百万多一点。」我这么回答,他就叹了口气,这样说:



「还剩两千一百万啊……」



后来我才听说,龙樱就是看上我的财力才想吸收我为奴隶。



「——我说完了。」



或许是累积了太多压力,难得我会跟别人说自己的事。



足立栞听完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感觉放心多了。」



「为什么?」



「原来中央先生也是普通人。啊,对了……」



足立栞像是忽然想到什么。



「这只是我的假设,我们把厨子王丸带到龙樱那边去,就是要把它变成奴隶吧?然后,善一也会自动变成龙樱的奴隶吗?」



「……对。」



「可是,主人和奴隶要是距离很远,还会是奴隶吗?」



「不会。在他遇见新主人的SCM前,都会维持原状。」



「那么,只要他在那段期间拆下SCM……」



「不不,在遇到新主人前,仍会持续受到原主人SCM的效力箝制。」



即使主人换了,奴隶SCM在见到新主人前,只会认原主人为主人。



「至于新旧主人切换的辨认范围,同三十公尺的警示范围……算了,别太在意那些细节,目前先专注吸收善一和狗成为奴隶。」



「知道了……」



霓虹灯光再度照亮足立栞表情不悦的脸庞。脸上化了妆所以不明显,其实她的脸颊有些红肿。对了,足立栞曾受到善一施暴。我可以体谅她的心情。



由汽车挡风玻璃看出去的开阔风景,我明白我们来到了善一家附近。



「快到他家了。光点呢?」



足立栞的视线从流逝的景色移回手机画面。



「一样还是只有红色。」



「只有厨子王丸在啊?……先拆掉SCM,拿在手上。」



足立栞别过脸,用手掩住嘴巴取下SCM。



她用手帕包起SCM,放进包包后,匪夷所思地望着我。



「咦?这么说,中央先生早就拆下SCM了吗?」



我拍了拍西装左边口袋。



「对,见你之前我就拆下了。」



车窗外的民宅吸引了我的目光。没过多久,就看到了善一住的公寓。



我一面减速慢行,一面抬头看公寓。



「就是那栋公寓二楼的边间。从这里看得到窗户吧?」



足立栞也从副驾驶座旁边的车窗稍微露出脸,抬头看马路旁的公寓。



「房间没开灯。」



时间还不到晚上十点。对一个成年人来说,这时候就寝太早了。根据我事前的调查,听说善一最近在筹备应召站。所以才不在家吗?



我直接驶过公寓,在附近的投币式停车场停好车,再次回到善一住的公寓前面站定。从停车场到善一家,徒步约需走上三、四分钟。



二楼的边间依然没有亮灯。



足立栞直接往公寓建地走去。我停下脚步,伸手制止她。从口袋拿出SCM,放进嘴里戴上。



『咿……』警铃响了一下。我旋即拆下SCM。



「狗可能在屋里。」



我低声对足立栞说,足立栞默默颔首。



我们走上生锈的楼梯,铿!铿!铿!铁板的声音轻快响起。



然后,来到了文京善一的房门口站定。



叩!叩!敲敲房门,没有回应。



足立栞将耳朵贴在门上。



她的眼睛睁得奇大,滴溜的黑眼珠往门的反方向转。尽管光线昏暗,仍看得清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嘴唇稍嫌薄了些,看起来却很柔软水嫩。



「……有沙沙声,好像有人在里头。」



她看着我的眼睛小声说道。同时轻轻握住门把,缓缓转开。样式不是很华丽,但夜里闪闪发亮的假指甲很是显眼。手指真美。



可是,门打不开。大概上锁了。



足立栞耳朵离开门上,看着我。



「呃……请你稍等一下。」



她走下公寓的楼梯。怎么了吗?



然后在铿!铿!铿的声响中,她很快又上来。



「找到了!」



足立栞的手上有支像是公寓钥匙的东西。



「喔喔!你在哪拿到的?」



「信箱里。」



信箱?这倒是,我老家也是将钥匙藏在玄关附近。



「可是好奇怪。」



「奇怪?怎么说?」



「这一间信箱上的名牌写的是『目黑』。」



「目黑……?我们应该没找错地方。」



「那就是之前的住户了。」



「……但愿如此。」



足立栞轻轻将钥匙插进门把,缓慢地转动。喀嚓!伴随着清脆好听的开启声,锁打开了。



她平静地推开门。虽然事先没讲,可是我自然而然就站到足立栞的前方。门缝越开越大,最后开到足以让一人进去。我与足立栞目光交会。我以眼神示意「我先进去」,下巴朝门里努了努,再点点头。足立栞也对我的暗号颔首。很好。我朝门内踏入一步。



就在此时。足立栞的前额撞到了我的鼻子。



「好痛!」原来她也同时想进到屋里。



「你在想什么……!」



虽然讲得很小声,但我的语气很强势,足立栞回话的口气也有点愠怒。



「你不是叫我先走吗……?」



这种状况下怎么可能叫你先走。一般都会由我站在前头的男人先啊。



「不对。我先进去。识相点。」



足立栞嘟起下唇,眉头紧蹙,一脸不满。



那是什么友情啊,真可爱。该说这女人好强呢,还是太勇敢?



真是,她如果再温顺一点,就是个好女人了。



我重整好心情,由门缝窥看屋内。玄关里头很暗。我将门再开大一点,和足立栞一起进去。



玄关很窄,有股人住的臭味。还有动物臭。



就着打开的门照进的微弱光线,我看到足立栞手摸着墙像在找什么。我抓住她的手。「咦?」



「别开灯。他要是在外面看到灯光,事情就曝光了。」



我从皮包拿出两支手电筒,一支拿给足立栞。



「别照到窗外喔。」



足立栞点点头。之后,我们随即听到踩到纸屑喀沙作响的声音。



足立粱反应比我还快,马上用手电筒照向房间深处。



「呼、哈。」



伴随着独特又急促的呼吸声,那家伙缓缓接近我们。



「……果真在。」



脏得近乎灰色的毛发。头差不多到我的腰,站起来的话会到肩膀吧。



……错不了,是厨子王丸。



它在离我们只有数步之遥处站定。漆黑中,被光照射到的眼珠正对着我们。



没有发出低鸣,也没有恫吓我们的模样,眼神纯真无邪。



但是,不知道它的想法为何。黑暗中的狗原本就怪异得令人毛骨悚然。



公寓的格局是一房一厅。玄关口进来是约莫五公尺长的笔直走廊,接着就是厨子王丸后方三坪大小的房间。玄关的幅宽连一公尺半都不到。



我右手握紧手电筒。厨子王丸要是扑上来,我就用这支手电筒拍击它。



站在我斜后方的足立栞忽然蹲了下来、展开双臂。



「啾、啾。厨子王丸,还记得我吗?我是给过你炸雏吃的大姐姐呀。」



它又不是鸟。这一招对那家伙不管用啪。狗说来也是猛兽。面对我们这两个入侵者,会龇牙裂嘴是一定的。



可是,厨子王丸边摇尾巴边朝足立栞的方向靠近。



「呼、哈、」



「哇!你果然记得我。」



厨子王丸闻了闻足立栞手掌的气味,她也摸了摸狗的头。



……这条狗是怎么回事啊。它没有自尊吗?



可是,我才朝旁边移动一步,它顿时有反应,看着我。



待我动也不动,它又朝向足立栞低头讨摸摸。



似乎被摸头摸得很舒服,鼻子还贴在足立栞的膝上闻闻嗅嗅。



……装成天真无邪的狗,对我的警戒心仍是没解除。



它和善一战斗时,我就在想,这条狗一定拥有人一样的灵性。



但是,厨子王丸喜欢足立栞是无庸置疑的。顺利的话,就能直接把厨子王丸带走。



狗就交给足立栞负责,我没脱鞋直接踩进去,开始打量屋内。



东西是不多,但地上有翻开的漫画、没喝完的瓶装饮料、衬衫和牛仔裤也随处乱丢。床铺也没有整理过的迹象。墙上挂着羽绒衣等冬季上衣。都是特大号的尺寸。也就是俗称的B系(B-boy)服装成人版。



……嗯?不对呀。也有不同尺寸的衣服。像是大叔会穿的、样式土气的破衬衫、运动夹克,以及绿色的工作服。很明显是不同的穿衣品味。



这儿有两名以上的男人同住吗?怎么一回事?



信箱上的名牌写的也是目黑,难道这里不是善一的家?



我拿起手电筒照向玻璃茶几。上面有帐单明细、头痛药和杯子,以及一叠传单。和明信片差不多大小,由厚度推测大概有两百张以上。



大致看了一下内容,是快递应召之类的小广告。就是帮善一经营的应召站宣传的DM吧。



DM上印有一个女子的照片。没打马赛克遮住脸。



……这女人满漂亮的。眼睛很美。名字是……流紫江?



我不经意看向一旁,足立栞也越过我的肩膀偷看小广告。然后视线从广告移到我脸上,四目交会。她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像是初次看到好色男人的少女。



她移开目光,打量起房间。



……气氛怎会如此尴尬。



在她轻蔑的眼神下顿时矮了半截的我,将一张传单放进口袋。



相对的再从皮包拿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我们该离开了。」



我走向玄关口,足立栞也跟了上来。



「啊,是。厨子王丸,过来。」



厨子王丸看了看玄关的我们,又回头看了看屋里。



然后,乖乖地跟上来。好乖好乖,真是乖狗狗。



我将事先备妥的狗绳交给足立栞。



「中央先生,你准备得真周到。」



足立栞伸长了手,想将狗绳勾住项圈,厨子王丸也很顺从。



我让足立栞拉狗绳。看着她和狗从屋里出来后,找就将门上锁,钥匙丢回信箱。OK了。目的之一已经达成。



我和足立栞带着厨子王丸,循原路回去。



坐进停车场的车后,暂时就可以安心了。



握住狗绳的足立栞看着我。



「请问……你刚才放在善一家的纸是……?」



「啊,我留了我的手机号码。」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找他不好找。不如让他来找我们。」



回到家里,完全没有被翻箱倒柜的迹象,却留有一封写着陌生手机号码的侰,想必很毛骨悚然吧。即使如此,他也不是敢向警方报案的家伙。



「你不觉得这么做很恐怖吗?」



「……恐怖啊。但真正恐怖的,是这个会逼常人做出平日觉得恐怖的行为的SCM。」



感情虽然无法操挫,但只要是主人的命令,即使觉得惧怕也会强迫自己做出犯罪行为。



它摧毁了我花三十二年建立起来的自我。这正是SCM可怕之处。



「那要怎么做才能……」



「别提,以后也是。」



足立栞立刻噤声。我若不阻止她,恐怕也没有以后了。



以后的事我也想过好几次。到底要怎么做,我们才能重获自由?



但是,情势还不到直接跟主人挑明要求「请放我自由」或是为此采取行动。



SCM虽然设定马虎,模拟两可的要素也太多,基本上还是一面倒向主人。奴隶本身若想做出反抗主人的行动,也会被不舒服的感觉和恐惧心压抑住。到最后连思考如何重获自由和背叛都做不了。



「……对不起。只是今天和中央先生相处之后,才发现你也不是什么坏人,却被逼着做坏事,不免觉得有点悲哀。」



「公主,我教你一个生存秘诀,听好了。」



「咦?是,请说。」



「秉持两个重点,怀疑或疑上加疑。」



「不是怀疑或相信吗?」



「相信不会有任何好事发生。因为SCM而遇到的人,和好人坏人没有关系、也无所谓。因为SCM而结识的人没有善恶之分。因此,你也别相信我。」



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死心接受目前的生活。「是……」就此闭嘴的足立栞,深深刺激我内心的罪恶感。她和我从前失去的那家伙太像了。



我真的也不想做这种事。如果可以,我真想获得解放、平凡过活。



足立栞和我之间,弥漫着一股莫可奈何的伤悲与凝重的气氛。



唯有快步跟上我们的厨子王丸最老神在在。毕竟这家伙是主人SCM。



……不管是我还是足立栞,都比这头戴着项圈,被人牵着走的狗还不如。



怀疑或疑上加疑……



其实我最想说的就是:不知道,不要相信我。不要倚靠我。为什么大家都要问我。我也很想有个人可倚靠啊。我也会怕啊。



可恶……我好想你,樱。



快到停车场时,厨子王丸忽然停下脚步。耳朵竪起,回头看来时路。在这之前的乖巧温顺宛如谎言,足立栞再怎么拉狗绳,它也文风不动。



「厨子王丸,怎么了?」



我立刻从口袋拿出手机,打开SCM的GPS。



是善一人在附近吗?如果是,当真不太妙。



画面的中心是厨子王丸的红〇。我和足立栞都没戴SCM,GPS上侦测不到我们。上头倒是有另一个光点,与厨子王丸的红〇近到快重叠。



那个光点的颜色是……



「啧!不妙!」



我擒过足立栞手上的狗绳用力拉。



「什么事不妙!?」



「附近有其他的持有者!是红色!善一应该是奴隶的黄色!」



「咦?呃?真的假的!?啊!」



因为足立栞的这声叫喊,我看向前方漆黑的道路。



笔直的马路前方,有两道人影正朝我们走来。



「吼吼吼~」厨子王丸朝我龇牙咧嘴,激烈地扭动脖子,想挣脱狗绳。



搞什么,马力真惊人。我将狗绳双折缠绕在手上,正要弯起手腕硬拉的瞬间。



「啊!」足立栞大叫。厨子王丸一鼓作气跑掉了。



「可恶!」趁我卷狗绳时,它松脱了。我的手还因此扭到。



躂躂躂躂躂躂!暗夜中,野兽奔跑的声音特别响亮。



可恶!就是这样,我才不养狗!



厨子王丸奔向的前方,有两名男女。



我顿时拉住足立栞,躲进民宅的停车场。



「小厨!?」



我听见女人的声音。



……对方认识厨子王丸?



厨子王丸亲昵地对着女人又叫又跳,尾巴摇得几乎都快断了。



「小厨!你之前到底跑哪去了?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对男女我是第一次看到。两人都和足立栞差不多是廿来岁。



女人相当漂亮。一头鲍伯短发,发色是高雅的褐色。长长的睫毛很抢眼,大眼深邃迷人。月夜下,那对眼眸宛如冰晶闪闪生辉。



「啊——呃……英爱,那是你的狗吗?」



男人是短发。外表健康清爽。拿着打开的手机。刚才的主人红色光点,就是这两人之一吧。



「嗯,真令人惊讶。它走失好几年了。」



人狗睽违多年的……感动重逢?不会吧?



厨子王丸望向我和足立栞所在的方向。



「小厨,那边有什么吗?」



糟了,女人注意到我们了。



「英爱,先回车上再说吧。」



「啊,嗯。」



然后,两人一狗的气息渐渐远去。



不会错的。那两人正是派系和我们不同的SCM持有者……大田优牙和荒川英爱。和新宿星矢说的特征也相符。记得有个叫丰岛绚香的女人也是那一伙的,现在似乎没跟他们在一起。



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突发状况,我只得自行决定方针。加上我个人也想避免麻烦,才会当机立断躲起来。



我在围墙内拿出胸前口袋的烟盒。



……可恶。里头连根烟都没有。



一回到停车场,足立栞难为情地面向我。



「我们简直跟小偷没两样……真的就这么放弃厨子王丸了?」



「……假如你有更好的方法,告诉我啊。」



我说完便打开车锁。



「……对不起。对了,中央先生,你没事吧?」



坐进车里后,足立栞神情担忧地凝视着我。



「怎么了?我哪有怎样?」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摩搓打火机的火石。」



对喔。知道没烟了后,我就一直握着打火机。



「啊,嗯。这只是我的习惯。别在意。」



「接下来要做什么?」



「先一五一十向龙樱报告。再来就等他决定。」



足立栞抿紧嘴唇、楚楚可怜的看着我,说道。



「请问,我们会受罚吗……」



受罚啊。龙樱性子很急。今晚要是没有任何收获,我们应该会受罚吧。



「那个啊,别担心。反正一定又是整人妙招。」



「整人妙招?」



我先跟授理爱联络,报告来龙去脉。



龙樱时常在授理爱的身旁。足立栞虽然在玩手机,却频频不安地朝我的方向看。途中换龙樱和我讲电话,讲了十分钟左右就结束。



我挂断电话后,自然咂了一下舌头。



「……请问他说了什么?」



「首先,厨子王丸和那两人暂且保留。继续追击善一。」



从我刚才电话中的应对,足立栞似乎也猜到了。



她耿耿于怀的是惩罚吧。



「至于我,又是禁烟。」



听起来或许很无趣,但要我这个老烟枪不抽烟根本是要命。想再度得到抽于的允许,就必须得到新的奴隶。



「那我……」



「你是这个。」



我一说完,就开启手机的照相功能。



「扮黑猩猩的鬼脸、拍好照,寄过去。」



「啊?你是说真的?」



我拍下足立栞拉长装猩猩的脸寄给龙樱,没多久,我的手机就开始震动。



不认识的号码。我接起电话的瞬间,就聼到酷似黑猩猩的声音。



「喂!混帐东西!你到底是谁啊!」



真想不到,是善一。嗓门真大。声音断断续续的,很难听得清楚。



「追击你的人。」



「啊?那你在哪里?」



「在你附近。」



「再闹我就宰了你!」



我切换成车用免持系统,发动车子。



接着打手势指示足立栞用手机开启那个GPS网站。



「冷静一点,我想你也猜到了,我是SCM持有者。你的主人不在家里吧?但是你依然是奴隶状态。」



「淖帐……你是上次那个眼镜男?」



「喔,你还记得啊?不错嘛。怎样?当我们的伙伴比当狗的奴才好多了吧?」



「开什么玩笑,臭跟踪狂。啊?难不成你迷上狂野的我了?」



「嗯,差不多啦。不过你能先迷上我是最好……要不要和我较量?」



「啊?你头壳坏掉啦?」



足立栞睁大了眼睛,给我看手机的画面。



GPS显示出善一家附近有个黄色的〇。



很好。善一现在戴着SCM。



善一这阵子的行踪不易掌握,不过这个时间点都能看到他的光点。



「先听听我的提案。你打架很强是吧?我找到你,把你打飞就算我赢,如何?」



「哈!什么鬼提案。」



「白痴也听得懂吧?这场对决的提案,就是『捉迷藏』。」



「捉迷藏?」



「SCM的对决必须在廿四小时内比出结果。超过廿四小时,双方都会受罚。在廿四小时内,我抓到你,但没能把你打飞的话就算我输。你现在就死命地逃吧。廿四小时内没让我找到,就算你赢。」



我看看手表。还不到凌晨零时。



「……就算你找到了我,但我打倒了你,也算我赢吧?」



「嗯,没错。」来吧。



我一面和他对话,一面从口袋拿出SCM。



「要比吗?还是不要?你怕了?」



来吧。来吧。快放马过来!



「谁怕谁啊,我要宰了你!我会痛宰你这个浑帐,比就比!」



来了!我旋即戴上SCM。



「好!一决胜负!」



『——咿!喀!』



「啊?浑帐!你现在在哪里?」



善一认定我不在这附近,才会接受挑战。



「……对决开始了。」



「啊?你脑袋有没有问题啊?哪有人透过电话对决的!」



「就是有。只要彼此在三十公尺以内……你从窗户看外面的马路。」



我说完后,公寓的窗帘就拉开了。



我的车就停在善一的公寓眼前。



「你!浑帐东西!」电话挂断了。



公寓楼梯响起铿铿铿的声音,我晓得善一正朝我们全速冲过来。



善一上次拆掉SCM的时间已快逼近廿四小时。再戴上时就得连续戴人个小时以上。



「中央先生……请问……」



足立栞神色不安,一会看着挡风玻璃前方,一会又看着我。



「我要就这么活捉善一。」



我才不想浪费廿四小时在那样的终极笨蛋身上。



我倒车停住公寓出入口附近。



很快的,出入口出现一个魁梧的人影。



……就是现在。看到人影的瞬间,我就猛踩油门。普噜噜噜!感觉车子引擎爆出至今不曾听过的声响。笔直开过去。



「咦?等等!中央先生!呜哇!」



前方保险杆撞到庞然大物,先是磅一声,再来是咚!铿!听到三阶段的声响。引擎盖载了个人的身体。好个漂亮的「翻身上车」啊。



就连好胜的足立栞也被挡风玻璃外的景象吓得呆掉了。



「抱歉让你看到这么恐怖的一幕……」



这是龙樱交代的,他要我「不择手段对付善一」。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足立栞,脸缓缓转向我。



「你到底在干么!」



她的口气有点吓到我,但我确实开车撞上了善一。



不过这样的距离和速度撞不死人的,顶多只会骨折。



直接把那家伙纳为奴隶,他就不会跑去报警了。



我将吓得脸色发白的足立栞留在车上,自己下了车,



只要巧言蒙骗受伤的善一,这场捉迷藏对决就是我赢了。



我上前想确认引擎盖上的善一时,听到出入口传来碰撞声。



那家伙是……善一?不会吧?



我顿时往引擎盖看去。我开车撞上的……不是善一。



心脏怦咚怦咚激烈鼓动,我没跑步也没干么却感到呼吸困雏。呼吸声清楚得令人厌恶。惨了。我撞到了无辜的人。



我搞砸了。



『喀锵!』口中的SCM响起时,我的眼眶发热。



脑袋瓜像是被人抓着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头号痛又好晕,差点就常场崩溃倒下。我死命将意识集中于膝盖、撑住。差点就哭喊出来。



喉咙好渴。冷静。冷静下来。我调整呼吸,克制想哭的冲动。



……我撞错人了,撞到了无辜的人。



这份罪恶感,足以让SCM认定是挫败感。



对决开始才三分钟,我就输了……名副其实的意外事故。



足立栞也下了车,看着躺在引擎盖上的男人。



「这个人……是谁?」



「……天晓得。搬上车。」



「咦?」再待在道里就不妙了。



虽然已是深夜时分,四周也没人,车子撞上人的声音,附近的住家应该都听到了。



总之,常务之急是离开现场。



「帮我打开后座的车门。」



我对足立栞那么说,抱起男人。



男人的脸部只有擦伤,但应该撞到了头。可恶。左脚好像断了。



我叫足立栞打开后座车门,我把男人放进车内。他失去了意识。只聼得见紊乱的呼吸声。我从皮包拿出胶带,缠绕住男人的两手。



「不用做到那种地步吧。」



「……闭嘴。」



要是他恢复意识,在车内大闹就糟了。总之,得快点处理掉这件事。



男人发出「呼、呼」的急促呼吸,脸孔痛苦得扭曲。



我将男人的脚压进车里收好,关上后座车门。



一回到驾驶座,确认足立栞也坐上车后,我随即驾车驶离。



马路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车子的碎片。



我一面开车在狭窄的住宅街穿梭,一面透过后照镜看后座的男人。



……他是这栋公寓的住户吗?怎么办?这事要如何处理?我开车撞了无辜的人,又输掉了对决。



撞人。输了。这两个字眼不停在我的脑海里打转。



我同时犯下两个无法挽回的大错。



驱车行驶了好一阵子,发现有家超商,我便驶入超商的停车场。



一切换成停车档,足立栞便平静地说:



「不好意思,我想去买杯咖啡。」



「好……」我把额头靠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



不知为何,忽然好困。



不将后座的男人送医,我也无心处理SCM的对决。



可是若不快点追上善一……不对,事实上见到面后,我就会成为那家伙的奴隶。



当我感到挫败时,那家伙已逃到三十公尺的外围了。



因此,我目前还是龙樱的奴隶。主从关系是暂且保留状态。可是……要是任由这样过了廿四小时,我记得主从双方都会受罚。



我的呼吸声与男人的重叠了。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眼看就要尖叫出来……可恶。



我头直往方向盘撞,碰碰作响。



可恶!可恶!如果可能,真希望能回到三十分钟前!畜生!我为什么要开车撞人,意图逼死善一结果却逼死自己!车上有女人就得意忘形了吗!



「中央先生!请不要这样!」



足立栞双手压住我的肩膀。她的阻止我也不停,头一味地往方向盘撞。



可恶!可恶!麻烦透了!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世界现在就毁灭吧!



——我额头靠在方向盘上看着一旁。



足立栞坐在刚驾驶座上滑手机。



好一阵子,车内只听得到男人紊乱的呼吸声。



我呆呆地望着方向盘上刻的车子商标。口水都快滴下来了,我仍是什么事都不想做。



我听见了开车门的声音。



足立栞好像下车去了。接着,我听到开启后座车门的声音。



「中央先生,这个人戴着SCM。」



我一时没聼懂,缓缓转头看后面。



足立栞用手指扳开男人嘴巴,眼睛盯着我。



「我说,这个人戴着SCM。」



我朝后座探出上半身。然后触碰男人的上排牙齿内侧。



「我察看GPS发现有黄色光点,就在猜可能是他。」



「他有戴SCM……」



我开车撞上的男人戴着SCM。我不由得睁大眼睛,「噗哈!」安心地吁了一口气。得救了。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什么来历,但他的确戴着SCM。



我察看足立栞拿着的手机画面再次确认。



我们的所在地附近确实有黄色光点。而且是颜色很鲜明的黄色。



注意看的话,就知道是重叠的黄色光点。我的光点复活了。



看来一分出胜负,GPS上的光点就会再度出现。原来对决模式和待机模式之间,尚有保留模式啊。



进入保留模式时,即使戴上SCM的人就在附近,警报也不会响。



换句话说,也无法申请或接受对决。但是,GPS上会显示光点。



这么说来,善一应该和我一样也进入了保留模式,那就找得到他的光点了。



我懂了!我和善一通电话时,这家伙和善一同在屋里。



两人的黄色光点太接近,以致于在GPS上看起来就像只有一个。只要注意看,就能发现是同色的光点重叠了。这个GPS网站真的很两光。



话说回来,这男人又是谁的奴隶?厨子王丸有两名奴隶吗?



虽然疑惑,可是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



我在男人口袋找到钱包,看了他的证件。男人名叫目黑雅和。



我用手机拍下证件。



我要让目黑雅和就这么成为我们这一派的奴隶。



我打电话给授理爱,请求允许我和这男人对决。简单报告了一下现况,决定等简讯的指示再行动。



「喂,你醒醒。」



目黑依然闭着眼睛,直喊着:「好痛、好痛。」



他的脑子似乎还很混乱,但是意识恢复了。



「……我想你大概无法接受,不过你若想活命,就立刻接受对决。」



足立栞已经拿出SCM,准备戴上。



她真的很机灵。目前在场能和这男人一决胜负的人,就只有足立栞了。



「向她提出挑战。」



「叫……救护车……」



我贴着目黑的耳朵,竭尽全力用恫吓的语气说话。



「你就答应吧。再耗下去你会死喔。」



……抱歉,再等一下就好。我也是很拼命的。



日黑微微张开了眼睛,对着足立栞说。



「请和我……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