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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之后(2 / 2)

  父母这样孜孜奉献的角色,很少会有主动报忧的时候。一旦他们开始向子女求助,那就意味着可能真的走投无路或者山穷水尽了。

  他看得出来,孟惠予对自己的家庭十分重视。即便是给自己的成长带来了如此困扰的爸爸,她说起来时都只有美好的回忆,那么那个在父亲缺失的时间里,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的妈妈,对她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

  在车里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能听出几个关键词,拼凑出来大概能知道是她妈妈进了医院。

  程述家是电视广告里的模范家庭典型,叁代同堂,阖家欢乐,凑近了都能闻到全家统一的洗衣粉香气。

  他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死病痛,孟惠予所经历过的一切在他看来,都相当遥远。像是每一桩他经手过的案件,离奇又切实地发生在现实里。

  这种经验的缺失使得他很难想出合适的语句去安慰她,唯一能做到的,也就只有在她孤立无援的这个深夜,做一个安安静静的陪伴者。

  一旁的孟惠予神经紧绷,一天的游玩使她身体疲惫,脚底发酸,可爸爸刚刚打来的电话又叫她强打精神,不准懈怠。

  她一紧张就会来回掐自己的指甲和指腹,十几分钟下来,上面已经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

  程述坐到她身边,将她其中一只手抽了出来,发现整只手臂都是冰凉的。机场的空调一向开得低,夜里更容易让人打颤。他有些心疼,脱下自己的衬衣就披在她身上。

  “能暖和一点是一点,别在这感冒了,回去又让你爸妈操心。”

  “谢谢。”孟惠予的声音很浅,可程述还是听出来其中的喑哑。他站起来,跑去最近的24h便利店拿了一罐热牛奶,塞进她手里。

  “晚上不适合吃东西,等下要是饿了就喝点这个垫肚子。”

  话音一落,又陷入沉默。直到孟惠予准备登机,才出声叫他赶快回去。他看着大厅里的航班信息表,确认航班起飞才转身离开。

  手里她还回来的衬衫还残留着一点点的温热,程述望着被霓虹点缀着的长空,叹了一口气。

  孟惠予凌晨五点落地,刚出机场就打了个车去市中心医院。

  手机在机场已经没了电,得亏在飞机上她还想起这一茬,不然落地之后打个车都要受阻。坐在出租车上,她先是打了个电话给爸爸,确认妈妈的情况,然后又编辑了一条长消息直接发给领导,说明情况,最后还不忘给程述报个平安。

  清晨的湖城人烟稀少,机场大道的路上只穿行过几缕车影。

  她疲惫地靠在车后背上,仰头深吸着气,眼睛有些温温热。这样一个姿势,她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睡了过去,睁开眼睛又发现时间才过去五分钟。

  窗外蓝黑一片,家家都尚在酣睡。她心跳很快很分明,时间很漫长。

  真正到达医院已经快7点。

  她按着爸爸给的位置找过去,就看见爸爸伛偻着身子,半埋着头,坐在凳子上。他粗大的双手交握着,指尖颤动明显。孟惠予赶紧小步到他身边:“怎么样了?”

  “还在手术,已经进去一个小时了,医生说你妈妈的情况比较严重,手术得要四五个小时。”

  “怎么弄成这样的?她前几天不还给我打电话吗?”

  “脑胶质瘤,晚期。你二月份刚出去,我们就来动手术了。她怕你担心,不敢告诉你。”

  孟正德努力维持着镇定:“我们出院的时候,医生说情况还不错,但是上周她又开始恶心呕吐,我马上带她来了医院。”

  只是这一来,就再也没回去过。

  “你们住院住了这么久,就一直瞒着我?”孟惠予有些生气。

  “都不想这样,可你妈她习惯了,她一个人受苦受难习惯了。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生活,她不想让你跟着受罪。”孟正德的头抵在身后的墙壁上,声音幽远地延伸进记忆里,像在跟她说,也像是在跟自己说。

  孟惠予揪着一颗心坐在旁边,头顶上“手术中”的字样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过去,她发现自己除了祈祷,一切都无能为力。

  一夜没睡,她的眼睛里已经布满红血丝,孟正德的状况却比她还要糟糕。

  “爸,你休息会儿吧。我来守着,等会医生出来,我叫你。”

  “没事,我等你妈妈出来再说。”

  孟正德一口拒绝,形如枯槁的手拍打在孟惠予的手背上,她觉得有些心酸。

  孟惠予还想再劝说两句,手机忽然又响起。是程述。

  “到医院了?”

  “嗯,刚到。”

  “那就好,阿姨怎么样?”

  “刚进手术室没多久,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孟惠予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可程述的声音像过了电一样进入她的耳际时,她的声音突然喑哑了。

  “好,你别急。”程述感受到她的不对劲,连忙出声安慰,并开始询问她妈妈的信息,得到结果之后才慢慢挂断电话。大约半小时后,他的电话重新拨打过来。

  “帮你联系了市中心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她等下会过去找你们的。”

  孟惠予又是一声“谢谢”,程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安慰她:“别急,会好的。”

  半晌之后,走廊那头走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女人,短发,身材圆润,看起来有些严肃。

  孟惠予以为她是要进去做手术的医生,没有多看。那女人却停下了脚步,站在他们几人身前,掷地有声道:“李秋园的家属?我是神经外科的主任医生,叫我张医生就好。”

  张医生很干练很负责。她比之前给孟正德他们讲述患者状况的医生都要讲得更加细致,一行人感念于她的耐心,认认真真地听着。

  然而太多的专业术语掺杂在一起,他们始终听得一头雾水。说到最后也只是说了句会竭尽全力,但希望他们能够做好准备。话音一落,就准备去消毒参加手术。

  然后又是漫长的两个小时,距离李秋园进手术室已经快四个小时,里头还是没有人出来报信。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刚才那个主任医师身上,就连孟惠予也开始祈祷天降神兵能够留住她的妈妈。

  求求你,只要能让我妈妈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