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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9)(2 / 2)


  一夜都没有合过眼,昭灵无精打采,即便换上礼服,也缺少平时的风采。

  自从昭灵住在城中府邸后,城郊的别第只有几个留守的仆人,没有昭灵的贴身侍女。

  两名女婢为昭灵整理衣容,她们心情紧张,动作也不利落,好不容易才给主人梳好发髻,取来一顶高冠为他戴上。

  家宰走过来,站在门阶下道:禀公子,药师说越侍伤情严重,如果要治愈,需得卧床一月。

  药师为他换好药了吗?昭灵抬起下巴,侍女正帮他系绑发冠的缨带。

  药师还在换药,昨夜缠绕的布条,不少粘附在伤口上。药师更换起来麻烦,越侍更是遭罪啊。家宰摇头,回想适才见到的情景。

  昭灵能想象到那是怎样血腥而痛苦的换药场面,垂眸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家宰才再次听到主人的声音从寝室里传出:你这两日留在别第,照顾越潜起居,给予他治疗。没我命令,不许他踏出房间一步。

  家宰心里疑惑,不敢开口问询,只是应道:是,老奴必会细心照料!

  清早,那名前去传唤家宰的随从,已经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相告,家宰大为震惊,瞠目结舌。

  越侍怎会如此糊涂啊,竟然醉酒侮辱太子的美姬。

  而今,他留在别第养伤两日,两日后呢?

  该不是要将越侍送上流放的队伍里,和他那些不幸的族人一起,装船运往孟阳城吧!

  关于越潜的事,该吩咐的都吩咐了,昭灵道:去唤卫槐备车,我要回城。

  从居室出来,昭灵穿过庭院,径自朝院门走去,途经侧屋,路过越潜的寝室门口,他没有停下脚步。

  已经没有必要再相见。

  坐上马车,推开车窗,看向车外的一众随从,车窗旁少了一个人,以后也会一直缺失吧。

  昭灵心止如水,在车厢中拍了两下手掌,马车立即出发,朝着都城城门的方向行进。

  昭灵从侧屋经过,越潜听见他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一直朝院门移动,没有过片刻停留。

  那时药师正在将一块粘附在伤口上的布条撕开,越潜感到一阵剧烈的痛楚,咬了咬牙,脸色苍白。

  之前是谁包扎的伤口,胡来啊。药师把撕下的那块血淋淋的布条扔在地上,连忙往伤口上洒止血药粉。

  御夫卫槐和太子别第的家宰都不是药师,他们包扎的手法,在药师看来相当拙笨。

  重新上药,重新包扎,之前身上缠的沾血布条,都换成干净的白布条,这使越潜的伤势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怖。

  经由药师这番医治,越潜身上的疼痛感减轻不少,他躺卧回木床,闭目养伤。

  需要抓紧时间养伤,以便几天后有体力踏上流放的行程。

  此时却是毫无睡意,因为天亮着,也因为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昭灵离去时那趵趵的脚步声。

  越潜意识到,自己不会再见到公子灵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主仆的关系,是夜间的特殊关系,都已经结束。

  那只矜傲的凤鸟,伤了心,飞走了。

  马车进城,停靠在昭灵位于城南的府邸前,昭灵下车,前往主院。

  昭灵孤零零地走在游廊上,脚步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书房外头那一棵高大梧桐树下。

  树上住的那一对鸟儿,不知往那里去了,路过时没有听见鸟叫声,它们也是感情破裂,劳燕分飞吗?

  昭灵背靠梧桐树坐下,他感到十分倦乏,似乎在他短暂的人生里,从没这么心身疲惫过,于是他闭上眼睛,歪着身子睡着了。

  公子。

  听到侍女的唤声,昭灵睁开眼睛,那一双眼睛布满血丝。

  昭灵慢悠悠从地上站起,困意正浓,走路脚步不稳,由侍女扶着他返回寝室。

  他鞋子没脱,高冠也没摘,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睡至黄昏才醒来,腹中早饥饿难耐。昭灵睡迷糊了,爬起身,坐在床上,朝床帷外头唤道:越潜。

  没有回应,可门外分明有声响,平日昭灵在居室时,门阶下总是站着人,听候主人命令。

  昭灵下地,双脚踩在地面,人像似猛地就从睡梦的状态中苏醒,他呆呆坐着。

  越侍昨夜随同公子外出,到今日还没归来。公子有什么吩咐,臣可以代劳。一名随从隔着门询问。

  昭灵道:叫疱夫准备晚餐。

  随从领命,立即离去。

  居室内,两名侍女在昭灵身边忙碌,为他穿鞋戴冠,居室外,数名厨子捧着食盒,鱼贯进入庭院。

  府邸灯火明亮,人影幢幢,仆从如云。

  公子灵的身边总是有一群服侍他的人,他从不缺仆人。

  唤越潜名字,不过是一时难以改口,以后总会习惯。

  黄昏,城郊的别第寂静极了,偌大的庭院,许久都不见一个人影。

  越潜居住的侧屋房门紧闭,没有任何声响,他在屋中沉沉昏睡。越潜清醒的时间很少,身上那一道道残酷的鞭伤,摧毁了他健康的体魄。

  夜风在郊野呜咽,天色已暗,别第的庭院里亮起一盏灯,家宰带着一名厨子,携带食物进入越潜的房间。

  进食,睡觉,是越潜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做的。

  当夜深人静,整座别第如同死宅,越潜躺在床上,看着黑漆的房间,仿佛看见城郊的码头,一间落锁的昏暗仓库里,关押的越人之中有常父,还有那名哭泣着被士兵从集市带走的越人男孩。

  他们挤在窄小的空间,互相偎依。

  越潜闭上眼睛,脑中的那件码头仓库,已化作低矮而闷热的船仓,被关押的越人蜷缩在角落里,他们不安而焦虑,听着舱门外醉酒士兵粗鲁的咒骂声,还有浪花翻腾的声音。

  无论日后踏上的是一条何等凶险,九死一生的路,越潜都不在乎。

  恍惚之际,越潜像似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气,还有熟悉的人传递的温暖气息,他知道是虚妄,却伸手想去揽抱。

  怀中一无所有。

  越潜感觉到胸口的鞭伤传来阵阵的疼痛,这份疼痛一直都在,只是被他忽略不计,此刻感官像似被唤醒了。

  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的痛苦,在今后的许多个夜晚,他都需要默默承受。

  **

  一个下着雨的早上,药师驾车前往城郊,来到公子灵的别第,他发现院门外守着数名士兵,这些士兵穿着甲胄,手持长戟,一脸凶恶。

  给越潜换上最后一次药,药师面露忧色:要是路上创口裂开,你得自己上药,这一盒药粉,你带上吧。

  巴掌大的一只木盒,里头装着是医者的仁心。

  越潜没接,只是说:用不上。

  带上吧,士兵要是搜身的话,越侍就找个地方藏好。药师还是把那一盒药粉留下,他很担忧,一个伤重未愈的人,如何忍受那漫长且痛苦的流放路途。

  药师背起医箱走出房门,望向庭院里淅淅沥沥的雨水,叹了声气离去。

  热水老奴准备好了,越侍在屋中洗吧,老奴叫他们将木盆搬进来。

  家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待越潜像对待主人那般殷勤,不是因为越潜深受公子灵宠爱,而是因为他时日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