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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小神医在劫难逃(2 / 2)

一车人同时哈哈地笑了。

那文士忙凑过来替他把车窗关上,无奈道:“都知道你好用,可你也实在太狷狂了些!——罢了,难得今日高兴,咱们一起去看看苏家那个女娃娃神医力挫群雄?”

“不去!”陈七拂袖站了起来,“一群臭大夫斗法有什么好看的?我还不如去看美人……”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嬉笑着走了过去。陈七再也没犹豫,甩开车帘咚地一声就跳了下去。

车内几人面面相觑,之后不约而同地嗤笑出声。

“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管到了哪儿,见了女人都走不动路!”

“他就这点出息,倒也难怪殿下喜欢用他。——反正好哄嘛,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劳,赏他几个女人就算完事,比狗还好养!”

“好狗还挑食呢,他什么也不挑!只要是女人,甭管是窑子里来的还是山沟里来的,他都要!”

……

一车人越说越热闹,催着马车一路直奔望月楼而去,并不知道追着女孩子们下了车的陈七并没有跟着混进那家珠宝店,而是钻进小巷又从另一端绕出来,进了一家十分热闹酒楼。

茶楼酒肆永远是打听消息最快的场所。京都的皇帝又误了早朝了、北边的某个村子又被洗劫了、金陵城的某个小少爷又骑马摔坏了脑袋了、西边深山里野狼吃了孩子了……无数有用的没用的有趣的无趣的消息在闲汉们的口耳之间传来传去。

陈七径直走进去在大堂中选了个位置坐下要了壶酒,立刻就有腿脚麻利的店伙计端着酒壶酒碗点心碟子送了过来,顺带着还有压在碟子下面的一张小纸条。

陈七靠在墙边拈起纸条随意地瞥了一眼,顺手沾酒打湿捏成一团扔到地上踩烂了,开始专注地喝酒。

金陵城,一切如故。

陈家的生意依旧做得顺风顺水,门前车马往来一派繁华,看上去赫赫扬扬还有几百年的富贵日子好过。

那些疾病、意外、风霜雨雪,似乎都怕了陈家的权势和富贵,并不肯增加半点儿麻烦在他们身上。

你看,“善恶有报”只是一个骗局。

一片慈心济世救人的小姑娘已经死于非命,作恶多端血债累累的恶少却可以安享富贵,这样事情正是人间常态,并没有人能站出来讲清这个理。

“真是没天理了!”旁边忽然有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说,那小姑娘冤不冤呐?”

陈七猛地抬头看了过去。

只见那人一脸愤慨,将桌子拍得啪啪响:“见过比诗文的比对联的比武艺的,谁见过比医术的?学医的都说千人千方,没有一个敢说某种病就一定好治、另一种病就一定难治的!拿医术来比较,这不就是欺负人吗!好好的学医治病的小姑娘,像个戏子似的被人拉到台上,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人家小姑娘何苦!”

“是啊,”旁边一个老者跟着叹道,“这也就是山里来的孩子没人疼,否则她爹娘岂不来寻苏家拼命?人家进苏家当大夫都是座上宾,只有她要受这番折磨……”

说起这个话题,附近几桌的人都能接上话,堂中立刻更热闹了起来。

靠门口的那一桌是新过来的,消息更灵通些,当时便抚掌大叹起来:“可不是嘛,你们是没看见,对面桌上十多个老东西,美人还带着两三个药童,大筐小筐的药材伺候着,她这边就她一个,带着个还没桌子高的弟弟,被人骂得灰头土脸的!”

“她是小孩子嘛!”邻桌接道,“天下人都知道教导小孩子要敬老,就没人教导过老东西要慈爱!那些老家伙扯着嗓子跳着脚指着人家小姑娘的鼻子骂,那小姑娘不哭就已经很厉害了!”

“闹起来了闹起来了!”一个半大孩子跑进来拍手大叫,“望月楼那边闹起来了!要打架呢!听说是小神医那边的药童骂对方卑鄙、收走了全城的一种什么药材,对方不认,要打人,如今两边的药童正在踹裆咬脸撕头发!”

打架出来喝酒本就是奔着消遣时光来的,这会儿有了热闹,人人都顾不得喝酒了,伸长了脖子都在等着外面传进来的消息。

陈七也放下了酒碗。

他不爱听那个什么小神医的消息。此刻听见众人都在议论她,他不由得眉头拧紧。

心里想走,腿却挪不动,自己也不知道是要在这儿等什么。

那个小神医,也是个女孩子,也是来自山里的、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也有一个脾气挺急的弟弟……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相似之处再多,她也不是“她”。

人死了就是死了。在人死之后见到一个与她相似的人并不能减轻生者的思念之苦,只会更让人触目伤怀难以自持。

所以他不能去看。

但听一听还是可以忍受的。陈七屏息凝神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众人的议论上,很快就发现店掌柜派了两个伶俐的伙计去打听消息,开始接连不断将望月楼最新的进展带回来。

“已经开始比了!老大夫那边说什么‘不欺负小孩子’,让小神医先挑人,小神医就挑了一个瘸腿的汉子……”

“就是西街瘸了三十多年的那个王二!小神医说他的腿能治好!”

“五老爷那边有人嘲讽,说全城的大夫都给王二看过,他那腿根部就完好无损,就连老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瘸!”

“小神医不管,开了药,老长的一张药方我也记不住,就听见有什么石灰什么蛋的,那边老大夫笑得更厉害了!”

“五老爷那边挑的是一个犯了咳疾的老妪,也开了方子,临县来的陆大夫说绝无悬念,那老妪的咳疾定能彻底治愈……”

“不好了,小神医那边棘手的来了!”第二个小厮咚咚咚闯了进来,“……来了个妇人,说是自去年夏天产下一子之后便一直起不得身,疑心是月子里受了气才弄成这样的,但是找过多少大夫都治不好……”

“还有说是越补越糟的!那妇人原本还能下床走动几句,前头大夫给她开了什么益气养血的,后来更干脆连翻身都翻不动了!”

“对面那些大夫们好像都知道怎么办,都看小神医的笑话!”

“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如何能懂妇人产子的事,少不得还是要照着书上3教的,给她喝什么十全大补……”

“等等,不对!”后头另一个孩子冲进来纠正,“开的不是十全大补!那位小神医说妇人不是虚症,不能补,给开的是发散的药,叫什么‘逆’什么‘散’的……哎呀,我给忘了!总之对面的大夫们很生气,说她是草菅人命……”

“又吵起来了!那小神医寸步不让,说是她的病人她负责,就照她的方子喝,喝死了她赔命!”

赔命!

酒楼里忽地一片哗然。

有人抚掌道:“坏了!中计了!”

旁人不懂,忙问究竟,那人便尖着嗓子急道:“这分明是一个陷阱,就是冲着这小神医、或者说是那位二少爷来的啊!就是要用这种手段激得小神医承诺赔命,到时候苏二少爷的病还有谁能救?”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苏五老爷针对的果真不是那个老实无能的苏六老爷,而是长房唯一的那条血脉!

“这就麻烦了!他谋害二少爷就谋害二少爷,这是他们家的事,可这位小神医这一回算是在劫难逃了!”

……

众人议论声嗡嗡作响,角落里的陈七忽然坐不住,一推椅子哗啦一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