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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青黛第64节(1 / 2)





  过去还没多久。然而在他此刻想来,却仿佛很是遥远,若有隔世一样的恍惚之感。

  “你进来。”她叫他。

  他醒神,在她的注目中,迈步走了进去,才想开口问她昨夜去了哪里,就被她打断。

  “昨晚是我不好,害你们一夜没睡,或许我阿耶又责怪你了。是我的错。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起身赔罪。

  裴萧元顿了一下,露出笑容:“无妨。你没事就好。”

  “我没事。”她再次说道。

  “那你好好休息。这边若没别的吩咐,我先去复命。陛下想必等得很是焦心了。”

  他迟疑了下,说道。终究还是没有问她一早去往宇文峙进奏院的目的是什么。

  “阿耶那里我已叫人传话了,”她说道,“我另外有话想和你说。不长,就几句而已,不会耽误你很久。”

  裴萧元静默了下去,只听她说道:“我不知我阿耶此前在你面前是如何说我的,在我这里,我想叫你知道,你是除我阿公之外,我最信任的人。确实,我应当也是心悦于你的。这并非什么不能说的事。”

  “但,也仅此而已。如裴郎君你这么好的人,谁会不喜欢?”

  她紧接着又道,凝视着因她这前半句话而吃惊地抬目望向她的裴萧元,二人四目相交。

  “你无须回应,听我说完便可。”她看到他的目光动了一动,微微一笑。

  “所以对此,你不必有任何负担,更不用管我阿耶说了什么。回去我会劝告他的,往后不要再拿我给你添麻烦。你放心,他会听我的。”

  “另外,从在甘凉和你相识之后,你帮过我许多。我对你极是感激。我也知道你有正事要做,道阻且长,作为应当的回报,往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勿见外,尽管和我说。我能力或许微薄,但定会尽力相帮。”

  “我说完了。先入宫去看下我阿耶。可能昨晚被我气到,有些不好。裴郎君你忙了一夜,应也乏了,去休息吧,我阿耶那里,我代你转述,你不必特意再去复命。”

  絮雨向显是听怔了的裴萧元行过敛衽一礼,随即垂目,自他面前经过,快步走了出去。

  第62章

  匆匆去往皇宫去的路上,絮雨的脑海里,也在反复地浮现着今早和宇文峙叙话的情景。

  “姓裴的可没你想得简单。”这是先前偶遇时他曾说过的一句话。当时她未在意,然而此刻再去看,单就这一句话而言,宇文峙或许并没有说错。

  大约因他一直想要寻仇的缘故,他对裴家的事了解得要比承平详细。据宇文峙的说法,当日陈思达和冯贞平背后的人,就是柳策业。如今他们个个以从龙之功身居高位,柳家和冯家也各自成为太子和康王的后台。

  “说句大不敬的,也不知道圣人到底如何想的,当年为何不趁着景升太子谋乱的大好机会,将裴家一举给灭尽,斩除后患。裴冀倒也罢了,七老八十,想也没几年活头了,姓裴的可不一样了。就算如今无事,哪日圣人若是没了,无论太子还是康王二人当中哪个继位,以我看,姓裴的都休想有好日子过。”

  “血亲之仇,不共戴天。此为无解之题。就算姓裴的认下了,柳策业和冯贞平能放得下心?换成是我,索性反了。与其引颈等着别人不知哪日先落下刀,不如自己先拔刀,别管成不成事,先杀个痛快要紧。”

  “姓裴的不是蠢人,岂会连这也不知道。所以我劝你,离他远些,免得给你自己招惹祸患。”

  宇文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是轻松的,甚至还带几分幸灾乐祸的愉悦。然而絮雨却暗自心惊肉跳。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她入了宫,小宫监告诉她,老阿爷正在等着她。

  老阿爷是宫中人对赵中芳的敬称,絮雨闻言敛起心事,急忙随小宫监赶往紫云宫,才到宫阶前,便见赵中芳拖着他的残腿正在大门后的道殿里焦急地走来走去,不停张望外面,看到她身影出现,撇开一个要上来搀扶他的小宫监,忙忙地向着絮雨走来。

  絮雨赶忙入殿。赵中芳命宫监退开,自己领她往后面走去,听到她问皇帝状况,愁容满面地低声道:“昨夜公主出宫后,陛下的病便又犯了,老奴叫了太医来,也吃了药,总算稍稍好了些,却一夜不睡,怎么劝都不听,就睁着眼等公主消息,方早上得知公主归来,才放下了心,谁知疼痛又发作了,别说吃食,药也吃不下,叫胡太医施针止痛,也不让,又想吃丹丸了。老奴好说歹说,暂时劝住。公主快去看看吧。”

  絮雨听得担心不已,更是懊悔万分。

  若不是昨夜她一时没忍住,闯入宫问出那些话,惹了后来的事,阿耶想也不至于又发病至此地步。

  她慌忙疾步行至外殿,见五六名太医聚在一起,正低声商议着用药,忽见赵中芳领着这宫廷小画师走进,纷纷看来,面露不解之色。

  絮雨也顾不得这些了,自众人身畔穿过,掀开水晶帘子,径直入了精舍。

  此处便是皇帝寝殿。

  外面天已大亮,精舍内依旧四面封闭,不见天光,只以烛火照明,充满苦药之味,里面也没有旁人,只皇帝一个。他穿着中衣,躺在最内的一张榻上,额前贴着只镇神的药包,闭着目,人一动不动,只发出几道轻微的□□之声。

  在絮雨幼年的记忆里,她的阿耶如天神般威风凛凛,是一个强硬的汉子。她何曾见过他如此虚弱无力的模样,奔到榻前问他怎样。只见皇帝吃力地睁开眼,看清是她,立刻停下□□,但表情看去,却似比方才更加痛苦了。

  絮雨一时心疼无比,慌忙问道:“阿耶你怎样?你哪里痛?是胸前吗?”

  她知皇帝旧伤在胸,是箭矢所留。

  “不止那里……全身都痛……”皇帝闭着眼,哼哼唧唧地道。

  絮雨想到自己小时候摔倒,总是要拼命地哭,仿佛哭得越大声,疼痛就越能减轻些。急忙道:“阿耶你疼就哼出来,不要忍。”说完转头就要叫太医,却听皇帝有气没力地说:“阿耶不要看见他们了……看见就来气……能治好病,早就好了,还用等到现在,叫阿耶整天半死不活地熬着……”

  絮雨被这话激得登时红了眼,劝:“方才赵伴当说阿耶又要吃丹丸。阿耶你要忍忍。丹丸真的不能再吃了。太医们的药再好,也要阿耶你配合才行,多些耐心。阿耶你一向这样,有病不看,硬是拖着,如今把身体弄坏,又怪起太医无用。阿耶你要是有个不好……”

  她再也忍不住了,晶莹的泪夺眶而出,一顿,怕被看见,急忙低头擦泪。

  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哭,然而眼泪却越擦越多,忽然此时,听到皇帝哎哎了两声:“阿耶好像好了些?没那么痛了……”

  她抬眼,见皇帝已睁开眼在看着自己,瞧去,他面上的痛苦之色果然轻淡许多。

  “真的好了些吗?”絮雨依旧不放心。

  胡太医精通针灸,能用针法减轻些痛楚。若是疼痛减到可以忍受的程度,再有她在旁监督着,阿耶应当慢慢就能戒掉一发病就用丹丸止痛的习惯了。

  “胡太医他就在外面,我叫他来!给阿耶再看看——”说完抹了下眼,转身匆匆朝外走去。

  “不用不用!”

  皇帝闻言面色微变,一下坐了起来,探身抬手拦着絮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