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2)
革午咬牙切齿地说:
「很谢谢你们推翻了升纮,但是,我们不想死,也很疼惜家人,难道这样想错了吗?你们推翻了升纮这个豺虎,但引来了景王这个更大的豺虎。」
「景王并不是我们的敌人!」
「禁军不是来了吗!」革午怒吼道:「这代表景王并不认同拓峰的叛乱——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啊?」
「不是。」
祥琼斩钉截铁地回答。
「景王根本不知道,你知道这个国家有三个豺虎吗?」
革午用力喘着气,眨着眼睛。
「止水乡乡长升纮、和州州侯呀峰,还有前冢宰靖共。」
「喂!」虎啸对她喊道,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着祥琼。
祥琼对他们笑了笑。
「事情就是这样。从止水乡百姓身上榨取的民脂民膏流入了和州,和州的油水又流入了靖共的口袋。他下令烧了义塾,用莫须有的罪名把深受百姓爱戴的州侯赶出朝廷,还下令袭击里家,但在背后为升纮和呀峰撑腰。这和州师赶来这里救援的理由一样,因为一旦升纮和呀峰遭到逮捕,靖共的地位就岌岌可危,所以才会派出禁军。」
「你……从哪里听说这些事?」
桓魋问,祥琼和铃交换了眼神。
「我自有方法——景王不可能派禁军,她很同情拓峰的百姓,是靖共擅自派兵,所以禁军守在城门前,没有展开攻击,因为照理说,根本不可以擅自调动禁军,只能用这种方式造成我们的心理压力,等我们自行投降。」
「但是——」
「桓魋,靖共掌握的权力越大,就越会引起反弹。朝廷目前分为靖共派和反靖共派两大派系。靖共擅自派出禁军,反靖共派会不吭气吗?如果只是让禁军出征,来这里威吓我们,或许还可以找借口辩解,以镇压叛乱的功劳做为挡箭牌,但是,一旦真的打仗,即使是前冢宰,恐怕也百口莫辩了。因为禁军是王的军队。」
「但是,禁军可能会进攻啊!」革午大叫道:「一旦进攻,一切都完了,你搞清楚没有!」
「景王会救我们,她绝对会阻止。」
革午指着祥琼说:
「谁能够保证!景王可能和靖共沆瀣一气!」
「——不可能。」
祥琼和铃同时说道,两个人同时轻声笑了起来。桓魋也忍不住噗哧笑了。
「听你们的口气,好像认识景王。」
祥琼和铃再度互看了一眼。铃先开了口。
「当然认识啊。」
「怎么可能!像你们这种小女孩,怎么可能认识景王!不要信口开河!」
革午吼道,铃想说又不能说,正感到不知所措,看向祥琼。祥琼对她点了点头。
「——你叫革午吧?我认识景王很奇怪吗?」
「当然啊!」
革午还想继续说下去,祥琼制止了他。
「我是芳国先王峰王的公主祥琼——一国的公主认识景王很奇怪吗?如果你怀疑我的身分,可以去向芳国惠侯月溪打听,问他是否认识先王峰王的公主孙昭。」
不光是革午,连虎啸和其他人也都傻住了。
「我在父王崩殂后,来到庆国投靠景王,受景王之托,了解和州的情况。因为某些缘分,所以协助了虎啸他们,景王也知道这件事——景王希望趁这个机会,一口气把靖共等人绳之以法。如果你们惊慌失措地责备虎啸他们,反而会让景王不开心。」
「怎么可能?」
革午的表情显然觉得难以置信,铃把手伸进怀里。
「革午,你看这个。」
革午接过铃递给他的东西,不解地偏着头。看起来只是普通的旌券。他抬起头,搞不懂铃为什么把这个给他,铃叫他看背面。他把旌券翻了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
墨字和朱印。不,这该称为——御名御玺。
「我以前在才国琶山之主翠微君手下做事,受采王之托,来庆国拜访景王。如果你不相信旌券上的御名和御玺,可以去问长闲宫。」
革午看着旌券,又看着眼前两个年轻女孩。两个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们就相信景王继续等待,绝对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真是不胜惶恐啊。」
虎啸端详着铃的旌券,然后交还给铃,看着她的眼睛问: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革午和其他人终于相信了她们,走下箭楼离开了。传闻应该传得很快,至少街上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渐渐消失。
铃看着祥琼,祥琼耸了耸肩。
「你们可以认为是真的,因为以结果来说,我们并没有说谎。」
虎啸偏着头感到不解,祥琼挥了挥手。
「其实,我对王师会不会进攻这件事并没有自信……但是,空行师并没有上阵,而且现在也没有展开攻击,所以应该八九不离十——我们目前该做的,就是相信景王,然后等待,这句话并没有说谎,而是千真万确。」
「好!」虎啸拍着大腿,「为了以防万一,要固守城墙。」
「虎啸。」铃和祥琼同时叫着他。
「我相信你们,那就在这里等景王和她的人马来救我们。」
「太好了。」祥琼松了一口气,看向街上,当她回头看午门时,睁大了眼睛。
「——铃……!」
「啊!」铃跑了过来,祥琼指向天空。
「那是……」
虎啸和其他人也都跑到窗边。
「那是——」
街上仍然处于紧张状态,不安让整个城镇的空气都变得沉闷。
王师很可怕,但叛贼也可怕。想要留下的人害怕遭到王师的攻击,害怕之后遭到处罚;想要逃走的人又担心遭到叛贼的报复。百姓害怕采取任何行动——这就是升纮长年欺压百姓的结果。
他们一次又一次不安地仰望城墙。只要站在步墙上的人影没有动静,代表暂时没有问题。
一个女人在不知道第几次抬头看时,不由得张大了嘴。
「那是……」
其他人可能听到了她的声音,也都纷纷抬头看着城墙,和女人一样目瞪口呆。
3
阳子站在午门的箭楼巡视着空地,在空地后方丘陵地摆开阵仗的军队人数明显增加了。
军队至今仍然没有动静,但并不是完全没有打仗的准备。士兵正在驻扎的斜坡上砍伐树木。
祥琼说,王师应该只是发挥威吓作用。也许她说对了,但州师显然有动静。同样守在箭楼上的男人说,他们可能打算制作攻城器。
「现在开始做?」
「攻城器很大,如果战场上有木材,就会就地制作……除非要做很巨大的攻城器,否则只要准备车轮,不出半天就可以完成。」
「是吗?」阳子点着头,将视线移回空地。她并不是在看敌军。
太阳渐渐越过了中天,阳子在苍穹中看到了等待已久的东西,张大了眼睛。
「……来了。」
「啊?」身旁的男人看着阳子,阳子没有理会他,转身冲下箭楼。
步墙上的人愕然地仰望天空。
「那是——」
「什么——」
惊叫声接二连三,一个人、两个人缓缓举起手,指向天空。
「为什么?」
「但是,那是——」
有什么降落在步墙上,但既不是空行师,也不是妖魔或骑兽,当然更不是人。
虽然是兽,但像鹿般的身躯和雌黄色的毛,以及金色的鬣毛。这个国家的人没有人不知道眼前这只兽所代表的意义。因为在府第、在庙宇神社,所有地方都画着这个身影。
「……麒麟。」
阳子拨开惊叫的人群奔跑,她不顾一切地大叫着:
「——景麒!」
麒麟在低空奔跑,然后降落在步墙上。现场响起了不知道是惊愕还是敬畏,或者是欢呼的声音,阳子推开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踏步的人群,直直地跑向那只兽。
「你终于来了……!」
那只兽不悦地说:
「把臣叫到这种地方?而且这里的尸臭味太重了。」
「……不好意思。」
「您叫我不必担心,结果就是这样?而且把臣的使令弄得那么脏。」
「你要抱怨,等一下可以让你尽情抱怨,先带我去王师的阵营。」
「您把臣当作骑兽?」
「那我也有话要说,禁军会出兵,你可要负责。」
麒麟那双紫色的眼睛看着阳子,然后移开了。
「景麒,请你稍微忍耐一下。」
阳子非常清楚麒麟不适合出现在战场,而且让浑身沾满血的阳子骑在他身上,对他而言是莫大的痛苦。
「……臣遵旨。」
麒麟线条优美的脖子转向空地,阳子跳到他身上。
「——阳子!」
阳子看向城墙下方,看到祥琼和铃在大路上向她挥手。她来不及向她们微笑,麒麟已经飞了起来。在朝向王师的旗帜疾走的刹那,景麒小声地说:
「那个孩子,保住了一命。」
「是吗?」阳子露出了微笑。
空地上的士兵都抬头望着天空,张大了嘴巴,禁军左军将军迅雷也不例外。
——为什么?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为什么有人骑在麒麟的背上?
有人骑在麒麟身上也就罢了,而且麒麟一路奔向自己的方向——奔向军旗,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所以我才会反对,说出动禁军太危险了。
当大司马要求迅雷带禁军出征,他当然不敢拒绝,更何况大司马不时暗示靖共的名字,他更加不敢拒绝了,因为他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大将军地位。
——但是……
看到一路奔来的神兽,和神兽上是一头红发,年纪大约十六岁的年轻女孩,迅雷当然知道她是谁。禁军左军在登基大典和之后的郊祀时,都曾经随侍在她的左右。
#插图
来到眼前的麒麟停在龙旗旁,麒麟身上的人投来锐利的视线,同时响起响亮的声音,但声音中带着愤怒。
「——迅雷。」
迅雷听到叫声,再度向后退了一步。周围的士兵一阵哗然,也都纷纷后退。
「谁允许你来拓峰的?」
「臣——」
「是哪个王下的旨?」
必须赶快解释。虽然迅雷这么想,却无法发出声音。他努力思考,但思考在空转——原本一直以为她只是一个小女孩,以为她和先王一样,都是凡庸的王,为什么会有让自己畏缩的雾气?
「还是说,禁军的士兵和将军都已经辞职变成了私军?」
「……主上,臣——」
「你们的主子什么时候变成了靖共?如果你们为了靖共攻打拓峰,是否代表所有禁军都是叛军!」
迅雷和周围的士兵全都愣住了。这时,响起一个极度平静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麒麟的双眸注视着迅雷。
「主上当前,未经许可,岂可抬头?」
迅雷的自尊心完全被击垮了。他慌忙跪了下来,其他士兵也纷纷跟着下跪磕头。
「——迅雷。」
「臣在。」迅雷的额头已经碰到了地上。
「我以敕命命令你,率禁军前往明郭捉拿和州侯呀峰,并救出被关在州城内的瑛州固继的闾胥远甫。」
「——臣遵旨。」
「一军回尧天捉拿靖共。如能顺利捉拿靖共、呀峰,营救闾胥,将不再追究禁军士兵与和州州师之责。」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