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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他眼中的世界(2 / 2)




「哈哈……你好严格啊。」



他眯起眼,乾笑了两声。



然后推开大门。



他带我走进他的家,招待我到他的画室。



莫名宽敞的空间中弥漫颜料的味道,以及鲜艳花草的香气。窗边的窗帘随风摇摆,中午的艳阳闪闪发光。



一张巨大的工作桌紧紧靠在墙边,颜料画具与不知用途的玻璃瓶散乱在上头。



他拿起放在房间角落的画布,放在画架上坐下。光看那副模样,的确很有畅销知名画家的架式;然而背后散落的无数失败作,却透露出一股奇妙的哀愁。



沦为垃圾的画似乎在对我诉说,他的画作未必全部成功。



「好了,该怎么办呢……啊,总而言之你可以先站在窗边看看吗?」



「好。」



我照他所说,站在他比的位置。顺带一提,姿势是立正。



「……那个,太不自然了,请你摆一点姿势。」



「喔。」



就算要求我摆姿势,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姿势,于是我举起双手。



「不行,太不自然了。麻烦你自然一点。」



「像这样吗?」我塞住耳朵。



「不行,换一个别的。」



「这样怎么样?」我遮住双眼。



「更不行,下一个。」



「那这样呢?」这次我摀住嘴巴。



「还是别遮脸好了。」



「原来如此。」嫌麻烦的我靠在窗沿上。



「赞!」



「喔喔。」



这样他终于满意了吗?这样啊。



「那么,请你就这样暂时别动,我现在画。」说完他拿出破破烂烂的铅笔,开始轮流瞪著我和画布。



「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动?」



「等我画完。」



「所以我问你什么时候?」



「抱歉,我现在正在画。你会害我分心请安静一下。」



「…………」



这个人什么毛病……



我不记得究竟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有可能是三个小时,说不定过了更久。



坐在窗边眺望窗外的时间,比想像之中还要无聊难耐。



「──好,稍微休息一下吧。」



库伦放下铅笔,轻轻伸懒腰说的这句话,在我耳中听来犹如宣判死刑。



「……咦,还没画完吗?」



听见我的问题,他理所当然地点头说:



「只画了一半啊。你也累了吧?随便找个地方坐吧。我去拿饮料。」



说完他就离开画室。



…………



尽管疲惫不堪,但是我对他的进度更感到好奇。我走到他刚才黏著不走的地点,探头偷看了一眼画布。



「………喔喔。」



画布上是伫立在窗边,面带忧愁表情眺望远方的魔女。虽然还没画完,但非常漂亮。这个模特儿究竟是谁呢?



我在心里开了句玩笑,离开画布在画室中随意走著。



堆积在地板上的失败作、我坐的窗边、不知用途的各种用品,以及散落在桌上的颜料绘具。



总觉得很有气氛。



号称天才画家苦恼的日子似乎浓缩在这间房间里。



「………?」



望著房间里发呆,我忽然注意到孤零零放在桌上的玻璃杯。不假思索地拿起杯子,杯中血一般的黏稠液体便随动作摇曳,洒出一滴沿著我的手流下。



原以为是饮料闻了一下,但那明显不是能喝的味道,反而有种颜料的气味。



这究竟是什么?



「唔唔……」



不过就算绞尽脑汁,没有绘画相关知识的我也想不出答案,只得到「是没调好的颜料吗?」这个结论。



我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正想擦手的时候,库伦碰巧回来。



「嗨,让你久等──喂喂,你还好吗?」



他拿著两个杯子回来,一看到我便瞪大双眼。



「……?什么事?」



「才不是什么事──」他慌张到连门也不关,就小跑步放下杯子,开始在房间里东奔西走。「你都流血了。啊啊,对了,这边应该有能止血的东西才对──」



「…………?」



流血?



「你碰了什么刀子吗?抱歉,都怪这个房间太乱了……」他从房间角落拉出一块布,把布交给我。「来,用这个止血吧。伤口看起来很深……会不会痛?」



我接下布说:



「那个,我没有流血。」



边说我边擦去手上的液体。



然后对愣住的库伦说:



「对不起,我对桌上的玻璃杯有点好奇,拿起来看了一下。好像是里面装的液体沾到手上了。」



「…………」他的表情扭曲了短短一瞬间。「啊、啊啊,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太著急了。」



「是啊──对不起,我擅自碰你的东西。」



「不会,没关系。你没受伤就好。」



「……嗯。」



擦完手,布上稍微渗入液体,手上已经没有痕迹了。看来擦得非常乾净。



我说: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以为我受伤了呢?」



「那、那个,那是因为……该怎么说……因为很像血啊。」



「那个吗?」



我指著桌子,又问了一次:



「你把那个误认成血了吗?」



我手指的尽头──桌上,跟血一样浓稠,漆黑的液体在玻璃杯中荡漾。







「……呼。」



深深叹了一口气,他面对画到一半的画在画架前坐下,看起来像是放弃了。



也许是领悟自己无法隐瞒到底。



「你绝不可以告诉别人喔。」



「好的,我不会说。」追根究柢,想说也没有对象。



接著他说:



「我看不见颜色──打从出生的时候开始,颜色就无法映入我的眼中。不论是天空、大海还是森林,一切都是黑白与灰色;但是我以为这很正常。最初感到疑惑的是小时候,朋友将相同颜色的物体区分为『红色』、『蓝色』。我还怀疑,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嗯。」



「我看不见颜色。别人看得见我看不见的事物。发觉这个事实的同时,我大受打击;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垂下眼,看著地板。



然后,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接著说:



「我没有因为看不见,就和周遭的人坦白我看不见。我伪装成普通人,让别人以为我看得见看不见的事物。」



「…………」



是因为爱慕虚荣吗?



「但就算看不见颜色,想照常生活也不是办不到。要说什么时候比较辛苦,顶多只有画画的时候吧──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即使知道看不见颜色,我也不打算放弃。所以我把绘画当成兴趣,压根没想过会如此受到好评……」



「你大获好评呢。」



「就是说啊。说也奇怪,我的画很受欢迎。看见我的画,国内的人都说『太有创意了!』或是『好奇特的配色!』骚动不已。」



这也是爱慕虚荣的国家才会发生的事,又或者是他的创意真的受到认可──



「简而言之,你只要随便混色画画,一转眼就变成名画家了吗?」



「差不多就是这样……然后就是因为这样,我现在非常头痛。」



「……?为什么?只要依照看见的东西画就能赚大钱,这不是天底下最便宜的好事吗?」



「说起来简单,随便配色并不容易。越是出名,作品越多,批评也会增加。会有人说颜色平衡很奇怪,或者会真的画成普通的风景画等等。」



「……嗯。」



「所以最近我想尝试新的挑战──我想用你刚才拿的那个,画出只有黑白两色的画。」



「那个……」我望向桌上。「那个杯子里的液体是什么?」



「是墨汁。只要用水稀释,就能原样画出我眼中的景色。」



「……喔喔。」



「我想用那当作全新的挑战,你觉得如何?」



不是,你问我我问谁……



「你两种都画再决定怎么样?和过去一样画,以及用墨汁画的两种。」



「蠢蛋,你以为我分得出来两幅画有什么不同吗?」



「…………」的确。



「算了,不管谁怎么说,这次我都决定要用墨汁画了。」



「…………」



既然心理早就决定要用墨汁什么的作画,为什么还要徵求我的意见?我听不懂,当我是来谘商的女生吗?



「完成这幅画,发表它的时候,我才能第一次知道我真正的实力。我到底是真的有实力,还是纯粹只是偶然被捧红的可怜虫──」



换句话说,这幅画是他对自己的挑战。



他想必是为了在这个爱慕虚荣的国家,充斥著假物的国家,获得真正的评语而挣扎。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想直白地画出眼中所见的世界。



「好了,休息差不多到此结束。」



他说。听起来倒也像是隐讳地说「快点回去原本的位置。」我照他所说,走到窗边。



途中,他认真地看著画布上的我,铅笔在空中仿徨了一阵之后,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来。



「对了──话说回来,你真正的发色是什么颜色?」



他问。



听见这个问题,我回答。



我坐在窗边回答:



「你也看得见喔。」



【首次刊登】KAKUYOMU投稿作品



【作者评语】



这是第二集时写的故事,不过内容就各种意义上来说都太灰暗了,所以并没有采用。当初我也非常不满,基于绝对要刊登的心情,日后才在KAKUYOMU上投稿。我还满喜欢这种故事的,真希望能多写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