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五章(2 / 2)




「所以说,呃,意思就是只是拥有那个名称的角色。」



「噢,这样我就懂了。」



阳子点点头,如释重负地放松表情。



「基本上,我要出席每两个月一次的例会举杯致词。那叫做庚申讲*。」



(注:「讲」本市佛教信徒为听讲而聚集的集会,后来也只与宗教信仰无关的地方组织。)



「庚申讲?」



「嗯。」



「那是什么?」



我这么一问,阳子的眼神游移。似乎记忆模糊。



「呃……人体里面,据说住著所谓的三尸虫。那种虫子,在每六十天一次的庚申日,会趁人睡著时钻出身体,向天上的神明报告凡人做的坏事,神明就会削减凡人的寿命……大概是这样吧。总之,到了那天,为了不让三尸虫出来必须守夜。」



「噢……那就是庚申讲?」



报告员被阻挡就不给人削减寿命了,眞是奇怪的神。



「嗯。」



「马上又到下一次例会了吧?」



「对呀。呃,就是星期四。」



我有点惊讶。



「告诉我没关系吗?」



阳子愣住了,然后放声大笑。



「你怎会以为那是秘密?庚申日就记载在月历上喔。」



这样啊。这个名词听都没听过,所以我以为是被人刻意隐藏。看来只是因为我没兴趣所以才没放在眼里。



「然后,为了守夜大家会聚集在一起乾杯。」



「你说的乾杯,就是那个乾杯吗?拿起酒杯,喊一声『乾杯』?」



「对对对。当然,不只是那样。大体上,还要说一些类似『只要大家安分守己,今后的发展想必也不会有问题』之类的话。是朗诵古文,所以老实说我怀疑根本没有人听得懂意思。然后,以前玉名姬好像会继续待在宴席上当花瓶。」



「现在不一样了吗?」



她点头回应。



「现在致词完毕就立刻走人。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



爸爸在家的最后一次过年,喝醉的爸爸把酒杯给我。「这是吉兆,不是酒。所以阿遥你也喝。」说著硬是逼我喝酒。他就是这种对礼仪法度异样讲究的人。酒一点也不好喝。后来我吐了。爸爸还笑。



「是因为会被人灌酒吗?」



阳子一听猛然朝梨花扭头。梨花就像被人意外栽赃什么不白之冤――



「我什么也没说喔。」



说著还拚命摇手。



「那,是越野你自己想的?眞厉害,被你说对了。玉名姬通常都是我们高中的学生扮演,但有人说让未成年人出席宴会不妥,所以就提议趁著惹火警察之前取消原来那种做法。」



「你还好意思说得事不关己……」



梨花的嘀咕,令阳子尴尬地笑。



「嗯。提议取消那种做法的,就是我啦。应该说,我第一次出席喝了一口酒就昏倒了,还叫了救护车。」



「那样的确会惹火警察,于是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大剌剌地说出实情。的确,虽然爸爸说那不是酒,但不管怎么想,酒就是酒。一年一两次或许可以请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两个月就来一次还惊动救护车的话,恐怕已经没得商量。



「这是时代的潮流。以前好像还要点蜡烛称为灯明,现在那个也取消了。」



「是怕失火吧。」



「消防署也会管嘛。还有参加者也是,本来直到我的前一任都还是称为『讲』。最近连称呼都改了。」



「改成『team』之类的吗?」



阳子笑了。



「不是。是『互助会』。重点是虽然特地改了名称,却没有变得比较不土气。」



「对呀。」



说著,我也笑了。一边笑, 一边试著整理阳子的叙述。



如此说来,现在的玉名姬什么也不做。古老习俗的尾巴,虽然已快被切断却又勉强维持最后一-丁点。我感到自己的热度倏然消退。果然不过尔尔。不解之处还有很多。但是,三浦老师或许会喜欢那种东西,我自己却毫无兴趣。玉名姬就是阳子,阳子的任务只有乾杯致词。确定这点后,我大概明天就会把阳子的叙述忘个精光。



我自以为没有形诸于色,但还是被梨花看穿。



「看吧?」



她的意思大概是说,这个故事根本没有三浦老师描述的或是我想的那么特别。



阳子说:



「对了……要不要再吃点饼乾?扔掉也是浪费。」







虽是被梨花带来的,但只要从高处俯瞰,便知自己身在何处。很简单,就在上次抽奖的商店街旁边。可以看到拱顶街的装饰。沿路都走那种小巷,果然是梨花的个人偏好吧。



「我想我应该可以自己回去。」



「是吗?」



梨花好像一点拉不担心我怎么回家。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定定看著我的脸。



「……你该不会,很失望?」



我摇头。



「没有。干嘛这么问?」



「因为――」



「我反而很感谢你。虽然自以为不在乎,但我或许还是不习惯新地方,有点想太多了。」



梨花还是没有移开视线。彷佛要从我的话语之中,看穿有没有掺杂一丝一毫的谎言。最后她说:



「想太多的不是你。都是浦浦……都是三浦乱说话。」



她好像很想再补一句「为了学生著想他果然该辞职才对」。我努力挤出笑脸。



「说的也是。谢谢。」



「嗯。」



「梨花你家的人,也会参加这次的例会吗?」



「啊?嗯。大慨吧。」



「这样啊。刚才说是什么时候来著?」



梨花的眼睛,蓦然游移。



「星期三……不对,是星期四。」



「我想起来了。」



然后对话结束。不知不觉,日已西斜。我不禁瞥向回程要走的下坡,梨花立刻察觉。



「我还要帮阳子姐做点事。那就这样。」



「嗯,拜拜。」



道别后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一道视线,我不由转身。我的直觉果然没错。梨花站在庚申堂前几乎动也不动,正在目送我,我微微挥手后梨花也朝我挥手,之后彷佛终于下定决心般毅然转身。



梨花为何在假日特地制造机会,介绍阳子给我认识?就算我对昔日流传的故事有所误解,我可不认为梨花如此深爱本地传说,到了恨不得一一订正的地步。



八成,是因为我的样子不对劲。我被三浦老师的可怕故事与阿悟的瞎掰刺激,胡思乱想地怀疑阿悟的未卜先知与此地的玉名姬传说有关,精神变得不稳定,令她看不下去。



我们才刚认识,但她还是替我担心。如果立场颠倒,我也能为她做到同样的程度吗?



我欠了梨花一次又一次人情。本来应该对此提高戒心。我不该欠别人任何东西。无力偿还时尤其如此。然而现在,我感到的不是负担,反而有点近似喜悦。



我沿著水泥坡道慢吞吞地走下去。之前我把脚踏车停在商店街随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只要走到那里马上就能回家,所以不用著急。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小丘上虽然盖了几栋房子,但眞的有人居住吗?无论上坡或下坡时,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失望。梨花用的这个形容词不正确。我只是对宫地阳子扮演的角色没兴趣罢了。



我想思考一下,于是步伐变得更慢。我略垂著头,踽踽走下暮色四合的山丘。



若是三浦老师,大概会断定「玉名姬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变成只能去宴会致词的无聊角色」。虽不确定,但我应该不会这么下定论。我要再想想。对我来说,可以想的还很多。



其中最根本的疑问,就是阳子对我说的是不是眞话。我只不过是个事先毫无约定,被梨花突然带去见她的「转学生」而已。纵使阳子看起来是个好人,也没理由全然无伪地对我和盘托出。即使是好人也一样会隐瞒事实。也一样会撒谎。虽觉这是莫可奈何,但我不在乎。那个人,或许就连在梨花面前都没说眞话。三浦老师描绘出的玉名姬,与其说朴素倒不如说是阴森悲惨的。阳子纵使知道那个传说,也可能轻忽地以为对国中一年级学生而言还太早,所以不肯透露眞相。



想到这里,我忽然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我不是觉得玉名姬只是荒谬的古老传说吗?我该不会是希望眞有无所不知的玉名姬存在,所以捂住耳朵不肯听信阳子的说法?



我早已决定不相信算命,也认定去庙里抽的签全是骗人的。



然而,如果在我心中一隅仍对玉名姬抱有期待,那我还太弱了。那种软弱会致命。必须改掉。不改不行……



栏杆映入眼帘。不知不觉我好像走到坡道边缘。从栏杆往下窥视,这种高度摔下去肯定会死。如果边走边想心事结果跌落坡道活活摔死,那我恐怕会无法原谅自己的愚蠢愤而变成地缚灵。我瞥向下坡的前方。



昏暗中,有个小孩兀然伫立。很恐怖。我还没定睛审视那个人影,已先感到下腹窜起怒火。再过不到一小时就要入夜了。我心想,这家伙明明天一黑就没勇气待在外面,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磨蹭?



划出徐缓弧度往下的坡道中途,站著阿悟,他愣怔张嘴,还没有发现我。



阿悟双手的大拇指勾著背包的肩背带,正在发呆。



如果我想,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身后溜过去。逮住他把他牢牢捆住想必也很简单。我扬声喊道:



「阿悟!」



我早就知道吓一跳这种形容词。但在这一刻之前,我从未亲眼见过眞的有人吓得跳起来。不过阿悟当然没有跳起来。他只是像受惊的猫,迅速往旁一闪。老实说,看起来还挺有趣的。



阿悟虽然动作慢得像小乌龟,反应倒是很快。立刻一脸傲慢地兴师问罪。



「你突然鬼叫什么啊,笨蛋阿遥!」



「你才是笨蛋。站在路中央发呆。万一被车子撞到我会笑你喔。」



阿悟看著自己的脚下,咚咚跺脚。



「这哪是中央啊!」



阿悟站的地方,严格说来的确不是路中央。多少有点靠近边缘。「中央」



只是口误,不是事实。见我没反驳,阿悟果然得寸进尺。冲到道路眞正的中央――



「中央是这里啦。这里!」



他得意洋洋。



这时,本来不见人影的坡道,忽然有一辆电动脚踏车以惊人的速度爬上来。我还来不及喊危险,电动脚踏车已猛然一转龙头闪过阿悟。本以为会摔车,但骑士轻踹水泥地立刻站稳,错身而过之际瞪了阿悟一眼才走远。是个年约五十的男人。其间,阿悟一直缩著身子,刚才的敏捷彷佛是骗人的,只是僵在原地。



我走近想必吓得背上发冷的阿悟,握起拳头敲他的脑袋。我自认没怎么用力,但阿悟却抱著头。我还怕他哭叫起来会很麻烦,没想到居然听见他老实说「对不起」。于是我决定不再吭声。不管怎样在这里只会妨碍交通,因此我先把他拉到路边。然后我问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使性子,把头扭向一旁的阿悟。



「对了,你怎会在这种地方?」



「我和妈咪出来买东西。她说要一点时间,叫我自己先在附近玩。」



八成是来到商店街,四处乱逛之际迷路了。



「嗯――你刚才在这里干嘛?。」我接著问。



「算了,反正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



这小子越来越跩了。他既然要这样,反正我也不是非问不可。只是,不久之前连独自回家都不肯的阿悟竟然会在这种空无一人的场所出现绝不寻常。阿悟看著的东西,我也看到了。



那是在斜坡上以水泥墙围起的住宅。双层建筑,屋顶铺了青色铁板。墙壁是奶油色,但或许是因为房子老旧似乎有点泛黑。虽然没有足够的空间堪称庭院,从围墙到玄关还是有几公尺空地。空地种植低矮的树木,因为叶子太有特徵,连我也看得出是山茶。玄关旁竖著塑胶柄的扫把,扫帚的毛朝下已经完全卷曲。门牌上只有「森元」这个姓氏。



我很怀疑在这种地方用围墙把房子圈起来有何意义,不过除此之外,看起来分明是普通房子。



阿悟很单纯,所以要让他上当也很简单。我故意坏心眼地说:



「啊!我懂了,你喜欢的女生住在这里。」



他果真面红耳赤地反驳:



「才不是,你不要自己乱猜!」



「不然是什么?」



本以为被我一激他就会顺势开口,但阿悟更犹豫了。他欲言又止地低下头,斜眼瞄著森元家,用若有似无的细小声音说:



「我觉得,我以前在这里住过。」



这一句话,我以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平静态度接受了。



「噢?什么时候?」



我没有劈头否定他,想必让他很意外。阿悟反而呑呑吐吐难以启齿,但他最后还是说:



「我不记得了。可是……我觉得就是这栋房子。阿遥,我有没有在这里住过,你知道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爸爸与妈咪再婚前的事,我一无所知,包括阿悟的亲生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以前住在哪里。但我唯一可以明确说出的是――



「妈咪不是说你没来过这个城市吗?难不成你……」



不是妈咪的小孩?我差点脱口而出,又把话吞回去。若要嘲笑这小子,应该可以选择别种说法。



「……其他还记得什么吗?」



他歪头思忖――



「墙上贴了纸。」



「什么纸?」



「写有『啊咿呜欸喔』的纸。平假名与片假名。」



「你是说日文的五十音?」



他含糊点头。



「还有呢?」



「厕所的锁头坏了。」



「厕所的门锁?」



他摇头。



「不是,是窗户的锁。」



还眞具体,我怀疑他是和以前住公司宿舍时的记忆搞混了,但那间公寓厕所的锁好像并无异常。



「还有,我经常去玩。」



「去哪玩?」



「不记得了。是一个很像森林里的地方。」



「和妈咪吗?」



阿悟定定沉思半天。



「应该是我一个人,可是……我有跟你玩。」



「笨蛋。我和你可不是在这个城市认识的。」



被骂笨蛋就会气得跳脚的阿悟,今天却异常严肃。



「……嗯。那么,可能不是阿遥吧。」



「是什么样的人?」



「女人。」



这不是废话吗!就算再怎么说,如果跟男人玩还能把对方当成我,未免也太没礼貌了。



「还有……有人叫我守护某样东西。说那个很重要,在他去拿之前叫我要收好。那到底是谁?我是怎么了?」



和上次在常井商店街发生的事大不相同。阿悟今天既不胆怯也不吵闹,一直在专心面对自己的记忆。我很想嘲笑他说他电视看太多了,但他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神色,令我打消玩笑带过的想法。



「该不会是相似的房子吧?很抱歉,这种房子到处都有喔。」



我泼他冷水。阿悟自己,好像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吧。」



他低声说,将目光自森元家移开。



有东四在闪烁。扭头仰脸一看,是路灯亮了。天空的朱红正逐渐褪去……况且,不管阿悟的记忆如何,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家门前。不可能一直这样盯著看。



「我们该走了,阿悟。」



「可是――」



「妈咪一定在等你。」



阿悟显然还不肯死心。,但他这才抬头,好像终于发现快入夜了。脸上又恢复向来的胆怯。



「嗯。走吧。」



然后,他想拽住我的衣服下襬。我扭身躲开,率先迈步走出。



从黄昏结束到夜晚开始,中间还有一点时间。



我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自信,但我们的确正走在陌生的道路。通往商店街的路上,到处留有旧招牌。「洋裁店」、「榻榻米」、「布料行」。可是,没看到任何店面。有的只是空荡荡的橱窗与灰色的铁卷门。不时,会有前面的车篮放著购物袋的脚踏车迅速从我们身旁经过。



我一直在思考。阿悟说他在那个森元家住过。能够全然用误会来解释吗?我确信阿悟紧跟在我身后,头也不回地说:



「喂。」



「嗯?」



果然如我所料,声音紧贴著我背后响起。我很想吼他一句,叫他走路离我远一点,但现在不用大声就能解决,所以我就放他一马。我扭头问:



「我问你,你是怎么找到那栋房子的?」



那个地点,不在阿悟的通学路线上。不可能是路过时觉得似曾相识。倒像是知道那里有旧居才专程找过去。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来。



「……然后……所以……」



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



「我是说,我――」



「好了,你走到我旁边说。」



我放慢脚步,等他与我并肩。我没看仰望我的阿悟,只说声「说吧」催促他。



「我是说――」



阿悟这样开头后,又开始叙述。



「学校需要用圆规。可是,我没那种东西。我说要向你借,妈咪说你自己也要用。阿遥,国中生不用圆规了吧?」



「用啊。」



「是喔……」



他那没重点的说话方式令我快要受不了了,但我还是忍住等他继续说。



「所以,妈咪说难得休假不如出门走走,我就想去买圆规。学校附近虽然也有卖,但那间店的阿婆很可怕。该怎么形容……好像看著看著就会死掉。」



「人哪有那么容易死掉。」



「你没看到才会这么说。」



「我不看也知道。你果然是笨蛋。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会跑去那栋有青色屋顶的房子。你的圆规,是这世上最不重要的话题。」



「所以我现在不就正要说吗!」



我皱起眉头,尖锐地说:



「别那么大声。会吵到附近邻居。」



阿悟沉默后,在安静中可以听到抽风机转动的声音,好像在炒什么菜的美味声音流动。商店街虽然冷清,店面也已关闭,但还是有人居住,照样要吃饭。



「后来呢?」



我有点严厉地说,阿悟立刻泄气。



「……我一说,妈咪就说她要去商店街买东西,正好可以一起去。其实,我本来不想来这里。结果看到甲虫的招牌。」



「甲虫?」



「嗯。这么大。」



说著,阿悟张开双手比划给我看。大约一公尺,或者更大。



「你说那会不会是商店的招牌?」



「我哪知道。上面没写字吗?」



「写了,但我看不懂。八成是中学才会学到的国字。」



他不著痕迹地强调不是因为国语成绩太烂才不认识字。我充耳不闻。



接著,阿悟的说话方式渐渐改变。变得毫无自信,有点含糊。



「而且,我以前也看过那种甲虫……不是上次去商店街的时候,是更早之前。所以……我觉得,这甲虫的前方,好像有房子……」



「甲虫的前方?」



回答的声音小得几乎快消失。



「嗯。」



我想叫他讲清楚一点,于是俯视阿悟,顿时,与阿悟仰望的眼睛对上。他并没有快哭出来,也不是在害怕,脸上只有忐忑不安。这时的阿悟,露出令人光是看著也会跟著被搞得七上八下的无力神情。



啊,这小子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的确觉得见过,有印象――光是这样说,谁也无法提出保证:「对呀。你的确见过也知道。」就连我,也认为阿悟的说词应该可以用似曾相识这个字眼解释。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知道可以轻易解释一切的魔术字眼――玉名姬。



照理说天色该变黑了,但天空的颜色依然维持群青色。出现的月亮照亮大片单薄云朵,大摇大摆地端坐天上。



我为何如此执著玉名姬的传说?三浦老师说玉名姬应该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梨花介绍我认识的玉名姬只是宴会接待员。现在我明白了。每次听到相关故事,我就会在心中某处怀疑那不是眞正的玉名姬。



我果然还是希望玉名姬真的存在。正确说来不是玉名姬也没关系。我渴望有人知道未来会变成怎样。



现在阿悟自顾不暇。所以不管我说了什么,他肯定会马上忘记。根据那太过模糊的「计算」,我悄悄问阿悟。问出我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



「对了,阿悟。你……」



「嗯。」



「我爸会不会回来,你知道吗?」



彷佛突然听到我跟他讲外国话,阿悟愣住了。不管问他什么,那个笨脑袋好像都得花点时间才能理解。



抑或,他只用极短的时间就回答了,是我自以为时间漫长而已?



算了。当我没问――我张嘴准备这么说。



这时,阿悟大大点头。



「我知道。」



「……」



「会回来的。爸比一定会回来。我知道。」



我把手放在阿悟的头上。大概以为我要揍他,阿悟的小身子猛然一僵,但我不管。



我们走进有屋顶的商店街。



「妈咪在这边。」



阿悟说著,拔脚就跑。我懒得跟著跑步追上,四下张望。



的确,转角有甲虫型的招牌。上面写的是「悉数 左入」。



嗯。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