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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要回去了(2 / 2)

篡改他的生辰,莫非是想拿他的身世做文章?

果然,良久之后陈七抬起头,眼圈红红,嘴角却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她说我生在冬月十七,那便是我母亲离开陈府九个月之后……所以我的身世,至今存疑。”

这个“存疑”,当然是指在陈老爷心中存疑、在陈府上上下下那些拜高踩低的人眼中存疑、在与陈府往来密切的那些富贵人眼中存疑。

那就难怪“联姻”这种惨事轮不到他、也难怪他时常混迹在沁香渠两岸的温柔乡中被人嘲笑了。

身世存疑的“少爷”,算得是什么少爷?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陈七偷眼观察着丁了了的脸色,直待她黯然垂首,他才又趁机往她身边靠了靠,偏着头枕在她的肩膀上:“她给我改到冬月十七还有另外一个缘故——那一天,是我祖父的忌辰。”

丁了了心里腾地冒出了一股火,险些没忍住拍腿骂人。

想那陈府主母该是何等歹毒,有心害人,竟连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陈七的生辰若撞上了他祖父的忌日,那便是忌讳中的忌讳,一个字都不能提起的。如此一来府中别的兄弟姐妹过生辰都是喝酒赏花听戏玩乐,他的生辰却注定连一碗寿面都不能吃,还要小心翼翼三缄其口生怕有人多嘴提一句,因为那很可能意味着一家人对祖父的哀思都会化作对他的憎恨,导致他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接连不断地遭受所有人的白眼,恨不得连呼吸都会被人骂……

这真是,让人无言可对。

丁了了眉头紧锁愤恨地看着眼前的药柜,只觉得满心不是滋味,想跳起来骂人、想冲到金陵城去骂人……却又生怕吓到靠在她肩头歇息的陈七,只得生生忍住怒气。

是不是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她想。

哪怕是萍水相逢……好歹也该对他好几分才是。虽说梦里的陈七实在让她受了几番惊吓,却毕竟次次有惊无险,严格来说甚至还对她多有助益……

而现实中遇见的陈七却实在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反而处处小心在意、着实是把她当作“神仙般的姐姐”来敬重着的。

时至今日,丁了了心里终于生出了几分名为“愧疚”的情绪。

愧疚中二人沉默地并肩而坐,不觉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丁了了迟疑着推了推仍然靠在她肩上的陈七,小心翼翼:“我记得今天是二十九,再过三四天就是你的生辰。不如咱们想个法子再讹四太爷一笔,弄些酒菜来给你庆生?”

陈七哈地笑了:“好啊好啊!那再好不过了!”

丁了了如释重负,忙拉着他一同站了起来。

陈七却立刻又改了主意:“算了,我不喜欢那种吃吃喝喝的生辰,若是再闹得人尽皆知反而不妙。不如咱们谁也不告诉,就只你一个人陪着我过!”

丁了了心里隐隐觉得最后这句话仿佛不太对。

但她生怕稍一犹豫就伤害到了陈七,只得立刻点头答应:“那我去准备些吃的!”

“不用!”陈七慌忙又拽住了她,“不许走,我宁可不吃饭……”

“不吃饭?那可不成!”外面忽然有人接话,却是佳佳的声音:“你愿意饿着不吃饭,阿姐可不行!”

丁了了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忙转身去开了门,就看见丁小麦和陈忠一人手里提着一只巨大的食盒,像摆执事似的站在佳佳身后,正看着她。

两边互相对视一瞬,丁小麦低下了头:“你们出来得太久了,佳佳放心不下跟着出来看,就在外面听见说过两天是陈公子的生辰,所以我……”

所以我就赶紧跑回家去提了两大食盒的酒菜过来,恰好与你们要提前庆生的打算不谋而合。

她不擅长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一时窘迫得红了脸,在那只大食盒的衬托下就越发显得娇弱可怜。

丁了了忙上前去帮她抬着食盒,回头向陈七笑道:“小姑婆发话要为你庆生,那就算是长辈做了主,这下子你不想热闹也不行了!”

陈七扶着药柜慢慢地挪到门口,苦笑:“我怎么觉得……好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哪有砸到脚?”佳佳不解,“我们一起陪你过生辰不好吗?小姑婆带来了好多好吃的!有酱肘子、烤山鸡、八宝野鸭……好多好多!”

的确十分丰盛。两只食盒里的饭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桃花酿往杯中一倒,霎时满屋飘香。

丁了了借着倒酒的机会凑到陈七身边,低声道:“如今已经有这么多人陪着你了,你总不该仍旧不高兴吧?今日这一桌可都是为你准备的,还说没人疼你?”

陈七看着桌上的酒菜,一脸忧伤:“纵有满桌美酒佳肴又如何,我又不是不曾见过灯红酒绿。”

丁了了皱眉,手中酒壶啪地敲在桌上。

陈七双手捧着脸,叹息连声:“我此生只求一知己,无论是锦衣玉食还是粗茶淡饭,只要有她陪在身边就好……”

“你矫情够了没有?”丁了了的火气又上来了,“我看就是惯的你!你不想吃饭,那就自己到外面蹲着看星星去!写够了一百首伤春悲秋的诗再回来!”

“那还是算了!”陈七忙换上笑脸,双手抓起了桌上的山鸡,撕下一条鸡腿就啃:“写诗哪有吃饭喝酒有趣!何况还有佳人相伴,人生得意如此,夫复何求!”

气氛终于正常了。

丁了了松了口气,将剩下的几只酒碗倒满,拉着丁小麦和佳佳一同入座,不太正式地向陈七贺了生辰。

陈七终于没有再玩伤春悲秋那一套。连着喝了三杯桃花酿之后,他就忘了先前红着眼回忆起的那些委屈,开始捧着酒壶提着筷子击节唱歌了。

反而是丁了了越来越心事重重,这一桌子的美酒佳肴都没能让她真正高兴起来。

丁小麦给她添了一杯酒,低声道:“你不用担心,这酒不烈,喝的就是个热闹,于伤势无碍的。”

丁了了敷衍地应着,目光仍追着陈七,越看越觉得他……好像更不高兴了。

唱的歌已经从“与子同袍”换成了“画梁春尽落香尘”,手里的筷子丢了一双又换一双,他分明已醉了,眼里却始终没有笑。

还有什么心事吗?

是为了家里的那一堆肮脏事,还是为了朝堂上三皇子的困局?

他的心事,她终究是不能尽数明白的。即便他肯说,她也并不能与他悲喜相通。

丁了了想着想着便觉有些泄气,喝着这桃花酿也开始贪杯起来。丁小麦一次一次过来添酒,她起初还记得说一句“我不能多喝”,后面却渐渐地不再拒绝。

酒到杯干,不消片刻便觉眼前有些模糊,陈七的歌声也很快听不清了。

“陈七,”她迷迷糊糊地说道,“你要真觉得金陵城千般不好,那不如就当真不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