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至那天晚上，也就是在凯萨德拉王国军扎营在悉拜斯河一带的那天夜里，奈迦与魔女方面展开的行动。



2



夜空薄云笼罩，随处可见云间缝隙，朦胧月光自云间洒落，勉强能望见四周景象。



时值深夜，在一天即将结束的这一刻，荒地上有六道人影正趁黑由东南方接近悉拜斯河右岸。此外，还有高及人类腰间的大量木偶跟随人影前进。



操纵这群木偶的自然是荷丽歌恩。她让木偶排成四列，整齐前进。因为木偶只是前进，动作简单，荷丽歌恩也不需要特地下令，只是由于必须随时维持、提供大量木偶前进的魔力，她这一路上也不轻松。



奈迦走在荷丽歌恩身旁。



这天晚上，他穿上魔女们赠送的华服，外头再套上轻便的铠甲。这套铠甲是之前在争夺要塞的战事结束后，由阵亡敌兵身上取来的装备。他从里面找了套合身的铠甲，就这么穿在身上。



其他还有蕾菈、凯雅、可舞和瑟雷娜等四位魔女一起行动，另外为以防万一，包括奈迦在内的所有人都是随身携带盾牌。一旦进入敌军飞箭射程，盾牌便可用来防身。



为了让多达两百八十具的木偶接近悉拜斯河右岸，并且趁着夜晚排好队形，荷丽歌恩等人正在荒地上移动。



他们判断今晚不会有敌军前来侦察，接近河岸边时不需要特别提高警觉。假使遇上敌军，魔女也会早一步发现——运用瑟雷娜的魔法·天眼——进而采取对策。



让木偶排列整齐之后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



在奈迦的计划中，那里会是首先开战的战场。



天亮后，一等敌军侦察部队渡过悉拜斯河，就会遭到木偶攻击。奈迦打算以突击先发制人，歼灭侦察部队，但是如果敌军数量超乎预期，出现漏网之鱼，他们也必须随时做好遭敌军反击的觉悟。



可以的话，他们也想在远处较安全的地方观战，只是荷丽歌恩要以魔法操纵木偶，就必须让木偶待在视线范围内。尤其比起操纵巨型木偶，这次木偶的数量众多，又必须同时供给所有木偶魔力，操控的距离自然需要更加接近。



因为上述这些因素，他们势必得潜伏在靠近战场的地点。要是突袭失败，木偶阵遭敌军突破，他们就会马上变成敌人攻击的目标，因此才会把抵挡飞箭的盾牌带在身上。



由于（应该）身处过乱箭齐飞的战场，奈迦并不显得特别紧张，倒是「战争原来是这个样子啊。」荷丽歌恩这么说，似乎不太在意即将到来的战事，让奈迦有一点意外。



其他魔女也是一样，她们虽然多少有些紧张，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害怕或是浑身发抖，奈迦再次对她们的胆量与觉悟感到佩服，「我实在不是很喜欢背水一战啊。」反而是他说起了这种话，沉下了脸。



他边走边说，荷丽歌恩听了像是大感意外，「没想到刚强骁勇，英勇无敌的龙王大人竟会说出这种话。」她回应的话让人分不出是挖苦还是调侃，惹来奈迦一脸厌烦。



「我本来就是主张兵『量重于质』，最好是能以压倒性的兵力和战力差距，让敌军兵败如山倒，这才是我喜欢的作战方式。」



「这对我们来说只是痴人梦话罢了。」



奈迦应了声「说得也是」，沉着脸点了下头。



「正因为不能期待现有的战力增加，我才不得已想出突袭这招，可别误会我喜欢这种作战方式哦。」



「我有点意外呢。」



「哪里意外了？」



「该怎么说呢，我以为你是个更勇往直前的男人。」



「我说你啊，看人别只看表面。」



「哦，原来如此。」荷丽歌恩眯细了眼，「也就是说你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色……也有这种可能性吗？」



奈迦忍不住咂了个嘴。



「这还用得着怀疑吗？我一点也不色。」



在一旁听着奈迦和荷丽歌恩聊天的蕾菈、凯雅、可舞和瑟雷娜等四人一听，马上在心里吐槽。



（这话是骗人，的呢。）



（骗人。）



（大骗子？）



（听起来……很假呢。）



「你、你们那好像在怀疑什么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不是什么好像这确实是怀疑的眼神，没错。」蕾菈答道，目光冰冷地望向奈迦。



「噢，算了，既然你们这么认为，要我承认自己好色也无所谓。」奈迦边走边把双手放在胸前，手掌大动作摆动。「反正你们都这么认定了，以后我要尽情乱摸啰？」



「在我们认定前你就没在客气，了吧？何况我听说你一出现在这里就揉了大姊的胸部，哦？」



奈迦哀嚎了一声，身体不由得僵直。



流言似乎是以荷丽歌恩→艾茵丝→蕾菈的方式传了开来。这种时候该生谁的气实在很难判断，是该气把事情告诉艾茵丝的荷丽歌恩，还是把事情传到蕾菈耳里的艾茵丝，抑或是揉了荷丽歌恩胸部的自己？



（不不不，这件事错不在我，我根本没错。追根究柢，这都得怪荷丽歌恩在那种地方全裸入浴。）



不过荷丽歌恩似乎不这么想，她蹙起眉，瞪向奈迦。



「是啊，这提醒了我还有这么一件事呢。」



荷丽歌恩的发丝高高竖起，正要变成一把巨大的木槌。



「你那时候揉得那么用力，我还没回礼呢。」



奈迦见状赶紧放低姿态，朝荷丽歌恩猛摆手。



「不不，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那时候我突然来到异世界，脑子里一团混乱。这种时候眼前出现充满魅力的美丽巨乳，是男人都会摸上一把的吧？」



「又在乱掰了。



荷丽歌恩眯起眼瞪着他，只是那模样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这时，凯雅随口冒出了一句：



「咦？奈迦，你是觉得胸部愈大愈有魅力的那一派吗？」



「啊？不，也不是啦……」



「例如像蕾菈这种贫乳是不是就没魅力了呢？」



「说别人是贫乳实在太没礼貌了凯，雅。」



蕾菈正瞪视凯雅时，奈迦把视线转到了她身上。



「不……小也无所谓，用不着那么在意，女人的价值不在胸部大小。」



「简直是奇耻，大辱。」



「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呢，蕾菈，贫乳也很有魅力哦。」



「别一直用贫乳来形容别人的，胸部，再说凯雅你的胸部也不大，啊。」



「哈哈哈，真严格呢。不过确实，我们这群人里面最能以自己的胸部自豪的，就只有荷丽歌恩大姊了。」



「凯雅，这话实在太没礼貌了。」可舞气得鼓起脸颊。



「我还是小孩子，小一点也是当然的吧。」瑟雷娜说得理直气壮。



（战事将近，这些家伙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吗？胆量实在过人……不对，该不会正好相反吧？难不成她们故意开彼此玩笑，其实是为了排解紧张和恐惧的情绪吗？）



奈迦认为这可能性很高，因为魔女的战斗力再高，她们毕竟还年轻，实战经验也不丰富，再加上这次面对的敌军数量高达两千，是她们过去从未遇上的大军。她们不可能不紧张，不可能不害怕，所以才会尽量用谈笑淡化紧张感与恐惧感。



（真是坚强啊。）



看着魔女在眼前谈天说笑，奈迦暗自敬佩。



另一方面，实战经验丰富的荷丽歌恩与平常没什么两样。



「战场快到了，说话小声一点。」她提醒说。



「是，对不起～」凯雅的态度没有收敛，从那道歉的样子看来她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如何，瑟雷娜，有敌军在吗？」



「请稍等一下，大姊。」



瑟雷娜把脸往上朝向夜空，接着停下脚步，用力睁大眼。她的眼瞳染上赤红，瞬间闪耀光芒。



（原来这就是「天眼」啊。）



奈迦是第一次亲眼见识瑟雷娜使出天眼。



（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发动魔法的时候不需要吟诵咒文呢。）



如同奈迦的观察，瑟雷娜擅长的「天眼」不需要吟诵咒文，在其位魔女使用的多不胜数的魔法当中，属于性质相当特殊的一种魔法。



瑟雷娜可以用「天眼」从高空遥望地面，但视线范围只局限于自己所在位置的上空，无法俯瞰远处情形，因此若是要快速进行大范围侦察，还是必须仰赖乌琪的能力。



不过，有瑟雷娜在身边，至少可以让他们不至于没有察觉敌人接近，尤其是在这种几乎没有障碍物的平地。



由于乌琪身负其他任务，需要另外有人负责侦察，奈迦虽然对把魔女当中最年轻的瑟雷娜安排在前线有些顾虑，但因为荷丽歌恩保证不要紧，奈迦于是指定瑟雷娜加入第一军，担任侦察工作。



瑟雷娜的瞳孔恢复成原来的颜色，接着转过头向荷丽歌恩报告：「周围没有敌军。」



「既然没有敌军，差不多可以开始排列木偶了吧？」接到报告后，荷丽歌恩转头询问奈迦。



奈迦迅速打量了下四周，重重点了个头。



「好，我们再往岸边靠近一点，到了就可以开始排列了。」



3



荷丽歌恩让木偶横跨道路左右两侧，整队排成四列，奈迦等人就在旁边用带来的木锹往地面挖洞。



挖好可以躺入一人的低浅凹洞后，奈迦暂且放下手中木锹，「这样应该差不多吧？」试着趴在洞里。



他不在意敌方士兵穿过的铠甲如何，倒是不太想穿着魔女们刚送给他的新衣钻进洞里，但人在战场无法要求太多，何况荷丽歌恩也表示衣服要是破了会再做一套新衣送他，他也就不在乎弄脏衣服，直接往地面趴了下去。



「趴下后，背与地面差不多同高，这样就行了吧。」



接着，奈迦从放在一旁的背囊中拿出一条摺好的布，摊了开来。那是条暗红褐色的布，与周围地面颜色相仿，正好形成保护色。



他钻进摊开的布底下，「如何？」问向附近的蕾菈。她本来和奈迦刚样挖着洞，一听奈迦发问马上停下木锹，转头望了过去。



「……我想，没问题，上头再盖上一层土从远处应该看不，出来。」



「好，那么我的洞挖好了。」



从布底下钻出来后，奈迦又把手伸向放在一旁的木锹。「接着是荷丽歌恩要躺的地方。」说着，他挥起木锹，往地面挖了下去。



「她的洞必须挖得比我们的还深，真是累人。」



「唔……这意思是因为大姊胸部大怕要是，洞挖得太浅会藏不住人，吗？」



「就是这个意思。」



蕾菈低头看向自己的胸部。



她今天也穿着把咒符挂在腰间形成短裳，露出大量肌肤的服装。一旦敌军逼近，这样的穿着可说是危险至极，可是穿戴铠甲在使用魔法时又会造成阻碍，结果还是不得不以这一身薄衣上阵。



其他魔女也是一样穿着轻薄衣物，看在奈迦眼里，这样的打扮实在非常荒谬。不过若是问丧失记忆的奈迦，不然要怎么穿才叫符合常识，他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至少我的穿着合理多了……应该吧。）



蕾菈不晓得奈迦的想法，神情有些不满。



「大姊藏身的洞穴确实得挖得比我深否则藏不住，身子。」



「对吧，我看得挖这么深才够吧？」



奈迦笑说，大大地往左右敞开双臂。



叩！



「好痛！」



荷丽歌恩的头发重击奈迦的后脑勺，打得他忍不住发出惨叫，当场蹲在地上。



「你把我当成巨乳姥姥啦！」



奈迦按着头，抬起脸，连忙挥手否认。



「没那回事，我不过是觉得你的胸部很雄伟罢了。」



「那样未免比得太大了吧。」



「我只是把话说得夸张了点，因为你的胸部大得很夸张嘛。」



听见奈迦说笑，荷丽歌恩一脸冰冷，其他四位魔女也像是吃到已经发酸快要腐烂的食物，神情微妙地转过头，静静回到挖洞的工作。



「奇怪？不好笑吗？」



「你的确才智过人，就是没有说笑的才能。」



「呃，这评价还真是严厉。」



「没这回事，我不是承认你才智过人了吗？」



「这……好吧，感谢你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



（可是其实我也没有发挥什么过人的智慧，应该说这世界的人类和魔女都太老实了。不过既然有人愿意认同我的能力，我也很高兴就是了。）



奈迦就这么接受了荷丽歌恩给自己的评价。



（原本认同我能力的人就不多，在那里也只有父亲大人认为我有才能……咦？父亲大人是谁？）



奈迦暗自纳闷，始终想不起更具体的细节。



「怎么了？你在担心什么吗？」见奈迦的模样不大对劲，荷丽歌恩开口问道。



「嗯……没什么，只是好像快想起什么事情，想得出神了。」



「噢，那么你想起来了吗？」



奈迦无力摇了摇头。



「这样啊。用不着着急，慢慢来吧。」



「是啊，反正目前看来影响也不大，还是慢慢等吧。」



奈迦答道，又继续投入挖洞的工作，却遭到荷丽歌恩制止。



「不用再挖了，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嗯？」



奈迦低头一看，确认脚下洞穴深度，接着抬起头，视线飘向荷丽歌恩的胸部。



「我、我说你啊！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的胸部！」



被荷丽歌恩这么一瞪，奈迦轻轻耸了耸肩。



「好吧，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奈迦一走出挖好的小洞，瑟雷娜接着上前向他报告：「奈迦，我的也挖好了。」



瑟雷娜藏身的洞穴就在奈迦的旁边，因为她需要运用天眼监视敌军动向，再转告奈迦，两人的距离必须在声音可以传达的范围内，而且既然他们埋伏在战场，说话自然不能太大声，所以瑟雷娜的洞穴才会被安排和奈迦一起。



「好，我们这就来实际测试看看吧。」



听奈迦这么一说，瑟雷娜马上踏进洞里，仰躺在地上。



相对于奈迦他们趴在地上藏身，瑟雷娜因为使用天眼的关系，必须采取仰躺的姿势。她像盖棉被一样把布盖在身上，只露出上半张脸，睁开双眼仰望夜空，瞳孔再次变红。



「……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样啊，看来是没问题了。敌军有什么动静吗？」



「我再把视线往上升。」瑟雷娜答完，瞳孔光芒又更加明亮。



「凯萨德拉王国军在对岸扎营，数量约有五、六百人。此外远处也有敌军，数量……没办法算得很准确，应该有一千人以上。不过，河岸这边没有敌人出没。」



「好，辛苦你了。」



奈迦一说，瑟雷娜的瞳孔也恢复原本的颜色。



「这样就行了。」



瑟雷娜起身离开洞穴。



「我的也挖好啰，奈迦。」



「我也好，了。」



「挖好了。」



凯雅、蕾菈和可舞各自挖好洞穴，接连向奈迦报告。



「荷丽歌恩，现在离天亮还有多久？」



「我想想，大概一时辰吧。」



一时辰——约两个小时。



「在那之前暂时不需要行动，大家先躺下来休息一下吧。虽然不能睡着，但大家还是静静躺着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吧。」



奈迦说，荷丽歌恩也点头称是。



「不过，瑟雷娜必须随时睁开眼睛进行侦察。」



「是，我会尽力的。」



「拜托你啰，要是战况不利，我们必须逃跑，你又累得跑不动的话，我会负责把你背到停放马匹的地方。」



为了不让骑来的马发出嘶鸣声，奈迦让马咬住马衔，在稍远处的矮丘后方打入木桩，将马系在上头。



「唔……那就麻烦你了。」



「欸欸，瑟雷娜，那样你全身就要被奈迦摸光光啰？没关系吗？」



「谁会摸啊！别随便乱说话，凯雅！」



「哈哈哈哈。」



就算遭奈迦怒目瞪视，凯雅依然笑得开怀。



「你也顺便背我好了。」



「要是连你也一起背，我就跑不动啦。」



「咦～～～？我才没那么重呢。」



「一个人是不重，两个人就重死我啦。」



「呿，斤斤计较的小气鬼，这样不是有辱龙王的名号吗？」



奈迦不禁苦笑。



（这家伙实在没什么戒心，难得见到这样的魔女。）



一开始见面时，凯雅也是一样难掩紧张情绪，但聊过几次之后，她就像熟识已久的友人似的，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真是很有意思的一群魔女。把她们当成邪恶非人的存在，处心积虑要消减她们，教会这样的行动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然而，其实他只听过荷丽歌恩单方面的说词，虽然相信人类也有自己的说法，他依然难以接受教会宣称魔女会危害人类这样的主张。更进一步来说，宗教势力插手世俗之事，涉入政治，更教奈迦无法认同。



宗教人士只需管宗教之事，他如此认为，但又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这究竟是同情魔女，还是对教会势力的反动呢？



他这时候的想法与他往后的信念、信条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但在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这想法将会带来什么影响。



「你要是不想跑，叫可舞载你一程不就好了，吗？」蕾菈向凯雅提议。



「可舞？」



凯雅看向可舞，缠绕在她身体的皮带前端正扭动着在空中蠢动。



「包在我身上吧，凯雅，我可以把你绑起来跑。」



「呃，这有点……」



「视野比让人背着跑还要好呢。」



好几条皮带从可舞的身体伸到她头上约一码特高的地方，在空中扭动。



「不不，不用麻烦了。」



「不用吗？」



「不用，不用，我自己跑就行了。」



奈迦怒斥凯雅。



「你本来就该自己跑了！再说你只不过是躺在地上等战争开始，不像瑟雷娜在开战前就已经累得半死！」



「啊，这么说也是。」



「真受不了你这家伙。」



奈迦厌烦得板起脸孔，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把脸转向可舞。



「怎么了吗？」



「之前看到你搬运木材的时候我就在想，你身上那个东西……」奈迦指了下可舞身上的皮带，「也能搬运重物呢。」



「只要能取得平衡，再重也没问题。」



奈迦瞄了下凯雅。



「那么就搬得动凯雅了呢。」



「慢着！拜托别这么说好吗？好像我有多重似的。」



「没错，凯雅一点也不重。」可舞说。



「就是说啊。」凯雅重重点了个头。



「因为她是我们这里面胸部最小的。」



「噗————」



凯雅忍不住叫了出来，可舞和瑟雷娜听了在一旁偷笑，蕾菈也轻轻笑着。



战争即将开打，这样的交谈也许或多或少能舒缓她们紧张的情绪。虽然凯雅和可舞看来不像有这意思，但就结果来看，两人的对话确实让战前的气氛不那么紧绷。



「可舞好过分哦。」凯雅哭丧着脸，仰头望向天空，这时一直默不吭声的荷丽歌恩开了口：



「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快进洞里吧。」



「进去吧，安静地守在洞里，等天一亮，敌军就会展开行动。」



在奈迦的催促下，所有人全躲进了洞里。



奈迦自己也在洞里伸长了双脚，把布盖在身上，接着把事先堆在洞穴四周的土抹在布上，在洞底趴了下来。



他从布里露出头，望向前方。



覆盖天空的云层变得厚重，月光与星光黯淡朦胧，四周几近一片漆黑。



奈迦在夜里的视线再锐利，也望不见前方景象。



（战况会如何发展呢？虽然讨厌背水一战，这次也只能赌一把了，希望一切能顺利进行。）



在洞里，奈迦的身子颤抖，分不清是因为黎明将近的寒冷，还是战事将近的兴奋。



万籁俱寂，四下悄然无声，奈迦与魔女们藏身洞穴里，屏气凝神地等待开战的那一刻。



4



然后，战事终于爆发。



木偶群成功展开突袭，歼灭渡过悉拜斯河前来侦察的敌军部队。



在确认突袭成功后，奈迦等人离开洞穴，命令木偶群向前推进。同一时间，他们和木偶保持一定距离，也同样朝河边前进。



负责操纵木偶的荷丽歌恩和紧跟着她的奈迦率先走在前头，蕾菈、瑟雷娜和凯雅则是尾随在他们身后。



可舞回头去取奈迦和自己的马。在现场这五位魔女当中，就数可舞和第三军的伊可希奴最擅长骑马，因此奈迦指名要她加入第一军。虽说较为擅长，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奈迦经验谈）。



在慎重前进的奈迦身旁，荷丽歌恩不时左右张望，注意有没有木偶落单。



木偶群前进的动作还算一致，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一两具木偶不听使唤，出现脱队的情形。因为木偶数量众多，难免会有少数几具木偶失控，只是如果放着不管，又可能影响整体秩序。



因此荷丽歌恩全神贯注，必须趁早发现失去控制的木偶，在完全脱队前让木偶回到队伍之中。



（到目前为止进行得还算顺利。）



为了不扰乱荷丽歌恩的注意力，奈迦在心中喃喃自语。



（不过接下来才是紧要关头，两段式作战计划当中的第二波攻击，也就是追击能不能成功，是决定这一战胜负的重要关键。）



这个时候，凯萨德拉王国军第二大队已经来到河岸边，准备开始渡河。



瑟雷娜以天眼侦察到准备渡河的敌军将近四百人，要是让他们全部顺利渡河，将会严重影响作战计划。



目前约有两百六十具木偶可以展开攻击，即使全数投入战场，面对的敌军可是装备齐全的部分主力部队。尤其他们的战意旺盛，要是正面发生冲突，奈迦他们的战力恐怕远远不及。



奈迦因此策画第二波攻势，试图截断渡河而来的部队，削弱他们的战力。



乌琪先前已经乘着飞空艇从战场上空离去，过没多久应该就会展开追击。这一击若是顺利，也许能成功截断凯萨德拉王国军，并且击退已经渡河的军队。



虽然无法预测随后前来的主力部队会如何行动，但前锋部队牺牲如此惨重，奈迦认为他们不惜牺牲兵力，也要坚持挥军进攻大断崖的可能性相当低。



（拜托你了，乌琪。）



望着乌琪在空中飞往上游的那一小道人影，奈迦暗自祈祷。



5



在悉拜斯河上游的河堤上空，出现了乌琪操纵的飞空艇。



「来了！」



艾茵丝仰望向破晓的天空，忽然一声惊呼，其他魔女也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空中那小小的黑点愈来愈大，逐渐接近，终于能辨别出是乌琪的身影。她正在飞空艇上挥着手大叫：



「成功成功成功——！」



艾茵丝和洛洛薇尔屏息仰望飞空艇上的乌琪，一听见这消息，脸色豁然开朗。笔直飞往河堤的乌琪又再次拉开嗓子大喊：



「动手——！」



艾茵丝站在河岸边，腰间缠上了好几条绳子。绳子伸向她背后，绑在为筑成河堤而堆积在河里的树干上。



她使出浑身解数，用力往前踏开脚步。



按照原先计划，绳子一拉就能移开树干，积在上游的水流将会一口气冲破缺口，水压瞬间压垮堤防，但不管艾茵丝如何卯足全力，涨红了脸跨步向前，始终无法前进半步。



「艾、艾茵丝？」



站在一旁的洛洛薇尔一脸担心，刹那间，绑住艾茵丝的身体与河堤树干的绳索发出声响，应声断裂。



「呀？」



前倾着身子，使出浑身解数的艾茵丝就这么整个人往前倒了下去，好不容易踏稳脚步，没有摔倒，只是看着绑在身上的绳索全部断裂，她脸上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没想到绳子会先断，河堤好像建得太牢固了呢。」



在上空飞行的乌琪让飞空艇急远下降。



「怎么了，艾茵丝！？」



艾茵丝伤脑筋地望向乌琪。



「你瞧，绳子断了。」



「这下该怎么办！？不快点破坏河堤，敌军就要全部过河啦！」



「快、快去拿备用的绳子来。」



洛洛薇尔焦急望向其他魔女，魔女们还没行动，「等一下！」艾茵丝便出声制止了她们。



「现在就算拿备用的绳子来重绑也来不及，何况绳子的强度没变，很有可能也是一拉就断。要是绳子再断，这下就真的赶不及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乌琪追问。



「没别的办法，只能进到水里，直接破坏河堤了。」



「咦……不会吧！？」



不只乌琪，其他魔女也是大惊失色。



「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法。」



「可、可是……」



「洛洛薇尔！」



「在、在。」



「我这就进入水中，你负责操纵上游水流，让我顺着水流撞上河堤。」



「唔……可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再不快点破坏河堤，奈迦的作战计划失败，这场仗我们就输定了。」



「不过，艾茵丝……」



「不要紧，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健壮，用不着怕被水流冲走，不过冲破河堤后，急得把我捡回来哦。」艾茵丝说着眨了下眼。



要不要紧得试了才知道，但艾茵丝故作从容，逼洛洛薇尔尽早下定决心。



「好，艾茵丝，我这就来试看看。」洛洛薇尔铁青着脸应道。



「河堤破坏后，乌琪你赶紧飞回战场，其他人留在这里待命，等待大姊或是奈迦进一步的指示，知道了吗？」



其他魔女——乌琪、金妮尔丝、艾瑞欧萝莎和玫茉脸色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走啰。」



艾茵丝往上游跑向岩床上，洛洛薇尔紧追在后。她们往上游移动了一会儿，接着艾茵丝纵身一跃，立即传出响亮水声。



在艾茵丝潜入水中的同时，洛洛薇尔也吟诵起咒文。



「以威武水神之名，水上之水皆听我令，水生、水起、水绝、水灭、水涌、水怒，汹涌怒涛淹灭天下抵抗争斗仇恨之人。」



遭河堤阻塞形成堰塞湖的湖水出现嘈杂声响，掀起浪涛，溅起飞沫，反向卷起漩涡。包覆着艾茵丝身体的水流如拥有自我意志的生物，急速向下游俯冲，冲撞河堤。顺着这股水势，艾茵丝的脚一弯，用力往前踢去，使劲踹上河堤。



树干硬生生断裂，一出现缺口，大量水流立刻向前涌去。河堤发出崩坏在即的不祥声响，激烈晃动，接着整个遭水流冲垮。因为抵挡不住水压，河堤彻底碎裂瓦解。



树干发出啪嚓声，四处断裂、碎裂，堵塞在河堤内的大量河水化成奔流，一口气向前冲去。洪流破坏河堤，吞没碎裂的木材和在水中的艾茵丝，以惊人的气势往下游奔去。



隆隆水声伴随木材碰撞声，和木材冲撞河岸及河底岩石的撞击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响彻四周。



艾茵丝的身体再健壮，但被急流与木材一起冲向下游，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艾、艾茵丝。」在一旁观望的乌琪不安地轻声呼唤。



「我去追她！」



洛洛薇尔向其他同伴大叫，从岩床上跳入河里，身影同样遭水流吞噬，瞬间消失无踪。



乌琪忐忑不安地往下游望去时，玫茉唤了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里交给我们，你快点回去吧。」



「啊，嗯……说得也是。」



「我们也会一起去找艾茵丝。」



「咦？这样好吗？你们不是应该留在这里待命……」



「艾茵丝有难，我们怎么能袖手旁观，只要留一个人在这里待命就行了。」



「我知道了！」



乌琪奔向放着飞空艇的地方，跳上板子，吟诵咒文。飞空艇立即升空，高度逐渐上升。



「艾茵丝就拜托你们了——！」



乌琪在空中挥手，玫茉、金妮尔丝和艾瑞欧萝莎同样挥手回应。



「交给我们吧！」



乌琪乘着飞空艇，滑翔般地飞向下游，离开了河堤。



6



除去首批渡河遭到魔女攻击而失去八十名兵士的第二中队，凯萨德拉王国军第二大队的四百余名士兵中，第一中队已全数渡河，由河丘行军至平地，展开队形。



接着渡河的第三中队几乎全军抵达对岸，留在左岸的剩余士兵也陆续往河边移动，有部分开始渡河。



「奈迦，第二批渡河的部队也全部过来了！」



运用天眼侦察敌军动向的瑟雷娜，哀嚎似地向奈迦报告。



「惨了，惨了，机关要是再不启动，我们就要对上四百名士兵了。」



战况危急，奈迦也不禁沉下了脸。



荷丽歌恩一样心神不宁，轮流望向河川上游和渡过河的敌军部队。



「实在太慢了。乌琪离开了那么久，再怎么拖，水也差不多该来了。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状况吗？」荷丽歌恩喃喃自语地问着自己，「该不会……」凯雅接着应道：「艾茵丝他们遭敌军侦察部队发现，双方正在交战……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奈迦在旁边一听，旋即否定她的疑虑。



「我想不可能，筑起河堤的地点不在敌军侦察部队会前往侦察的范围。」



「那么水为什么还没下来呢？」



凯雅这问题问得奈迦一时语塞。



「呃，这……我也不知道。」



「怎么办，奈迦？再等下去，大队规模的敌军部队就要全部渡过河来了。」



被荷丽歌恩这么一问，奈迦急忙再一次在脑中检视目前战况。



机关延迟启动的原因不明，只要破坏河堤，河水就会自动冲往下游，要用什么方式破坏都无所谓。既然不可能遭敌军发现，爆发战争，可见她们是被破坏河堤这件事拖住了脚步。



（这么一来，河堤随时可能遭到破坏，让河水冲向下游。要是再漫无边际地等下去，等于放任渡河过来的敌军随心所欲地排列队形。为了让敌军陷入混乱，虽然有点危险，也只能主动出击了。）



老实说，他认为这不只是「有点危险」，简直是「非常危险」，但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渡河。



眼前有两种选择。



主动出击或是赶紧逃离战场。一旦逃走，虽然用不着冒着战死在这里的危险，但战胜的可能性却变得极低，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可能。



（只有出击这条路了。）



奈迦做出了结论。



（而且我相信艾茵丝，那里既然有她在，她一定会想出办法解决。）



抬起头后，奈迦语气坚定地向荷丽歌恩表示。



「攻击渡河过来的部队。」



「……这么做好吗？」



「河堤那边应该只是碰上了什么阻碍，拖延了破坏时机。反正水迟早会冲向下游，只要我们率先展开攻击，就不至于和当初的计划相差太多。」



目前已有两百名敌军成功渡河，而且后头仍陆陆续续有敌军渡河，这样的状况尽管和当初设想的完全不同，奈迦依然刻意说得坚决。魔女纵然有以一挡千的坚强实力，但要是因为不安导致疑神疑鬼，恐怕连原本实力的一半也无法发挥，因此奈迦才会如此虚张声势。



「再说，在上游负责指挥的是艾茵丝，破坏河堤这么简单的任务，她不可能搞砸。」



「这么说来也是，好，那么就开战吧。」



荷丽歌恩似乎也下定了决心。



「蕾菈，送出信号。既然已经决定发动攻击，让敌人看见狼烟也没关系，把守在后方的伊可希奴她们叫到前线来吧。」



「遵命，大姊。」



蕾菈在咒符上迅速写下咒文，接着燃烧咒符。咒符燃起青蓝火焰，朝空中冉冉升起青白色烟雾。



「好，出击吧。我和凯雅到最前线，护卫荷丽歌恩的工作交由蕾菈负责，瑟雷娜继续侦察敌情。另外，可舞回来后马上通知我。」



「上吧。」凯雅用力拍了下自己的手臂。



「知道，了。」蕾菈拿起用来挡箭的盾牌。



7



大群木偶以在河丘这头列队的第二大队第一中队为目标，展开突袭。但是，木偶前进的速度实在称不上「突袭」，凯萨德拉王国军当然也察觉木偶正在往他们接近。



「有什么东西往这里靠过来了！」



「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那就是攻击侦察部队的木偶！」



「他们会用弓箭攻击！」



「弓箭部队，准备迎击！」



「别乱了队形！」



敌军部队充满紧张气氛，随处可听见怒吼与叫喊声。



「攻击！」



奈迦向后方的荷丽歌恩下达指示，她立刻命令停下脚步的木偶以弓箭射击。



先是六十支箭，接着又有五十支左右的箭矢震裂空气，射向敌军。敌军传出阵阵哀鸣，同时也射出数十支箭，大部分的木偶因此中箭。



不过，每具木偶顶多被射中一、两支箭，这么点程度的伤害根本无法让木偶停止动作。荷丽歌恩以全副精力供给魔力，让木偶持续展开攻击。



在木偶后方不远处，奈迦正单膝跪地，拿起盾牌挡住飞箭，凯雅则是大剌剌地站在一旁，手中没拿盾牌。



两人后方是持续提供木偶魔力的荷丽歌恩，和举起大面积盾牌站在她身边的蕾菈。蕾菈手中拿的是木制盾牌，强度不高——金属盾牌既笨重又会削减魔力，因此无法使用——但上头贴满咒符，以魔法对盾牌进行强化，远处射来的箭矢应该无法轻易贯穿盾牌。



木偶阵与第一中队相隔四十至五十码特的距离，以弓箭彼此射击，战况激烈。接着，随后赶来的第三中队也加入战场。



第一与第三中队合计约两百人。除弓兵以外的士兵大多也一样拿起弓箭射击，因此双方射出的箭矢数量不相上下。敌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停止动作的木偶数量也愈来愈多。



依奈迦目测，约有六十到七十具木偶已经没有动静，剩下还能继续射击的木偶约有两百具。另一方面，敌军两支中队共计有约三十至四十人因死伤无法反击，剩余士兵有一百六十至一百七十人左右。



如果双方只是以弓箭射击，可说是势均力敌，但敌军仍在持续增加当中。另一支正在渡河的部队第四中队若是加入战场，光凭木偶肯定应付不来。



上游河水至今尚未冲向下游。



（撑不下去了吗！？）



战况失利，奈迦自言自语似地在内心低吟。



要逃就得趁现在。



一旦敌军突破木偶群，双方展开激烈混战，我方肯定免不了有人牺牲。魔女的人数本来就少，奈迦和荷丽歌恩同样希望能尽量避免伤亡。不过，就算现在这个时候逃跑，有人因此牺牲的可能性还是相当高。



（该怎么办？留下来危险，逃也同样危险，既然如此……）



向来果断的奈迦难得迷惘，这时，河川上游乘着风传来了急促声响。